荊棘滿懷抱 第九節

「我聽說俊奴去找你了?」韋皇后枯瘦的臉上似是只有一層臘黃的麵皮,骨頭都露在外面。

上官婉兒沒想到韋皇后的耳報神有這樣的靈通,一時間倒是嚇了她一跳。但是,她很快又鎮靜了下來,道:「姐姐也聽說了?那小子不知吃錯了什麼葯,以為我會幫他。這怎麼可能?我也巴不得他早死。」

但是,上官婉兒沒有注意到,她在惶急之下,語氣措辭與平日里的神定氣閑大不相同。

韋皇后用她那對深陷在眼眶中的大眼睛死死盯住上官婉兒,臉上並沒有顯現出一絲的怒氣。「他說了些什麼?」這話幾乎是一字一頓地從韋皇后牙縫中擠了出來。

「他能講些什麼?」上官婉兒的頭腦此時正在飛快地思索,臉上卻是淡淡的。「這個可憐的孩子給嚇壞了,以為自己要死了。這也是病急亂投醫,姐姐不必介懷。」

自上官婉兒進門,韋皇后沒有向往日那樣熱情地給她賜坐。這時,韋皇后自己也下了坐榻,趿著一雙鑲珠的絲履踱到上官婉兒面前。「老百姓有句話講得好:狗急跳牆。這個小奴才不會是在玩什麼鬼心眼吧?」

話雖講得狠,但韋皇后的嘴角、眉梢透露出的卻是徹底的不屑。只是,她的目光與手勢讓上官婉兒感覺到了某種熟習的東西,這就是韋皇后慣常的不信任。

這個女人對任何人都心存疑忌。這一次她也許會懷疑到自己。上官婉兒暗想。自皇上將上官婉兒納為嬪妃之後,韋皇后對她的態度一直相當的客氣,而沒有對她表現出韋皇后對其它嬪妃的刻薄與厭惡。這也正是韋皇后對她猜忌最深的地方,這個女人不懂朝政,卻偏偏要參與朝政,而處理政事正是上官婉兒的特長,也是她二十幾年苦心經營才得到的權力。

韋皇后想把自己變成武太后。又有哪一個女人不想成為武太后那樣的人?上官婉兒自己也想。對她有利的一點是,上官婉兒家中人丁不旺,沒有父兄可以依託,藉機把執朝政。為此,醉心於外戚的權貴身份使韋皇后一族對她就沒有太多可擔心的了。

「太子也許有些糊塗,做出點傻事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上官婉兒在小心地選擇口中將要講出來的每一個詞句。「他畢竟是國之儲君,皇上的親生兒子,對他的要求不宜太苛。」當然,太子並不是韋皇后的親生兒子。

「他做了什麼傻事?」韋皇后畢竟聰明,一點即透。

「也沒什麼。」上官婉兒從侍兒手中的捧盒裡取出太子的奏章,送到韋皇后手中。「本來我想這一定不是太子的本意,許是那些賓客們給他胡出主意也未可知。但又一想,皇上剛剛登基,像樣的外戚只有姐姐一家,這就不能不讓人懷疑他的用心了。」

講這番話時上官婉兒根本沒有用目光去看韋皇后,她只是像個翰林學士一樣,一隻手斜背在後腰,另一隻手撫著光潤的下頷,引首向庭院中眺望。

「該死的奴才。」韋皇后已經讀完了太子的奏章,腮邊的頰骨由於牙關緊咬而醒目地突出來。「這可是他自找的,自做孽不可活,你可怨不得我了。」

這把火燒得恰到好處,上官婉兒心滿意足地回到了她在宮中的別院,打發小太監給武三思送去了個字條。下面的事情該由武三思出面了,這不單單是因為韋皇后信任他,也是因為上官婉兒自己不願意干這種露骨的臟活兒。

太子那裡不知道準備得怎麼樣了?武三思的任務之一就是既給太子以適當的壓力,又要很好地控制住韋皇后暴躁的脾氣。如果在太子動手之前,韋皇后便將太子廢了,甚至將其殺掉,上官婉兒與武三思精心策劃的一切也就落空了。

所有這一切,妙就妙在一個尺度上。只有一切都處置得恰到好處,才能圓滿地完成上官婉兒的願望,放眼天下,沒有誰再具有這樣的才能了。

這一天晚上,上官婉兒睡得很踏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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