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七、一如從前

「冷……」林飛羽幾乎是倒吸了一口涼氣:「冷冰?」

他表情痛苦,如鯁在喉:

「這……這怎麼可能?」

「怎麼?」白袍男人偏了偏頭,「認不出你的老領導了嗎?」

憤怒、憎恨、驚懼與悲傷,這些難以抑制的感情,像洪水般湧上胸口,眨眼間便衝破了林飛羽心頭的堤壩,讓他渾身戰慄到幾乎無法思考:

「怎麼會呢?你怎麼會在這兒呢!」

「其實我早該料到你會出現……」冷冰答非所問地回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性質不明確的地外墜落物』是寫在條例中的第三款第一項……也就是典型的第四類事件。就像那次在內蒙古的任務,還有印象嗎?林飛羽,在白雪皚皚的草原上,我們……」

林飛羽根本就沒有心情聽對方七扯八拉,一個可怕的念頭正在腦海里不斷閃現:

「等等,冷冰,你……」他壓低聲音,艱難地咽了咽喉嚨,「你該不會就是那個所謂的『騎士』吧?」

冷冰先是一愣,繼而有些笑意地嘆了口氣:

「你還是跟以前一樣,直來直去呢。」

他用右手輕輕撣開蓋住上半身的斗篷,露出白色的短馬甲,在那大致是左肩的位置上,赫然印著一個拳頭大小的猩紅色十字架。

「不是所謂的『騎士』,」冷冰頓了頓:「如果非要得到一個正式的稱謂,你可以叫我『大十字軍戰士』冷冰。」

雖然第一個闖進腦海的想法是「這混蛋的腦子又壞掉了」,但林飛羽還是強迫自己仔細揣摩起冷冰的每一句話:

「大十字軍戰士?這是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授予你的頭銜?」

「與生俱來的幽默感,嗯,很好……」冷冰兀自地點了點頭:「正如我所教導的那樣,隨時保持適當而有節制的風趣,是展現紳士風度和打壓對手氣勢的小訣竅。」

「我可不記得你還教過這個,」林飛羽陰下臉道:「你給我看的那標誌是什麼意思?加入紅十字會了?」

「我不打算向你隱瞞,」冷冰一邊緩緩轉過身去,一邊不緊不慢地道:「理由就和我當年唯獨沒有殺掉你一樣……因為我相信終有一天,你會選擇走上我這條道路,只是現在,我們談話的方式還有待糾正。」他向被稱為「米娜」的白袍女孩伸出右手,對方則心領神會地從懷裡掏出一把銀白色的沙漠之鷹,恭敬地遞上前去。

林飛羽看了一眼地上的G36突擊步槍,估算了一下「冒險」的成功率,最終還是放棄了。

「走上你的道路?」林飛羽不屑地「哼」了一聲:「什麼道路?叛徒的道路?」

冷冰朝米娜做了一個「揮手」的動作,對方連忙欠了欠身,退到五米開外。

「在差不多五分鐘之後,等我要說的話全部講完,你就會明白……」冷冰轉過身來,再次以正面對著林飛羽:「我從來就沒有背叛過自己的信仰與忠誠。」

「你背叛了自己的祖國!」林飛羽激動得渾身都在顫抖,「你背叛了曾經宣誓效忠的人民!你背叛了與你出生入死的同胞手足!」他用力捶打著自己的胸口:「你背叛了我!你背叛了……曾經以能叫你一聲『兄弟』而無比自豪的我!」

「我知道你一定在恨我,」冷冰依舊是和顏悅色地道:「你一定覺得我罪無可恕,一定覺得我是為了錢——或者別的什麼一己之私而離開了國家安全保衛局……但我要說的是,你錯了,林飛羽,我自始至終,所作所為,都只是為了我加入特勤七處時的初衷——為了『真實的正義』。」

「鬼話留著說給鬼去聽吧!」林飛羽猛地一擺手,橫眉怒對:「去說給那13面五星紅旗去聽吧!」

冷冰若有所悟地「嗯」了一聲:「本來應該是14面,我沒料到裴佩竟然會命那麼大……哦對了,那丫頭的近況如何?能走路了嗎?還在暗戀你嗎?」

這最後的一句話著實刺激到了林飛羽,往日的種種,忽然在眼前一閃而過,他難遏胸中的怒火,攥緊雙拳悶吼道:

「冷……冰……」他將牙齒咬得「咯咯」直響,「我這輩子最大的遺憾,就是當時沒能親手送你下地獄。」

冷冰不加掩飾地仰頭一笑,突然用沙漠之鷹朝自己身側的地面空射了一槍,打得塵土飛揚,隨後抬手把槍甩向林飛羽所站的位置,就落在他的腳邊:

「別說我沒給你機會。」

林飛羽有些吃驚地瞪大了眼睛,他看了看地上的手槍,又抬頭瞄了瞄面帶微笑的冷冰。是的——他明白對方的意思,卻搞不明白對方的動機。

「在怕什麼啊,飛羽?」冷冰攤開雙臂:「你覺得傳授你白手的我,會偷偷在身上藏著武器嗎?」

正是這句話讓林飛羽心存忌憚——站在面前的這個男人是「白手」的創始人,對他抬槍相向並不明智,尤其是在如此之近的距離上。毫不誇張地說,如果此時林飛羽彎腰去拾沙漠之鷹,冷冰至少有五種手法將槍奪下,然後頂著自己的下巴扣動扳機。

暗自深吸了一口氣之後,林飛羽再次低頭確認了沙漠之鷹的位置。他並不覺得自己有多大把握,但不得不說,這的確可以稱之為一個「機會」——畢竟,林飛羽本人亦是「白手」的使用者,他很清楚這種技巧的弱點。

必須找點什麼東西分散對手的注意力……林飛羽很自然地想到了剛才裝進衣兜的那個小試管——這恐怕也是現在他身上唯一能摸出來丟過去的東西了。

在抬手把試管甩向冷冰面門的同時,林飛羽用他這輩子最快的速度伏身撲向地上的沙漠之鷹,還不等起身,便朝斜上方盲射出一槍——即便無法命中,這至少能讓冷冰分心、緊張那麼半秒,讓自己能有一個瞄準的機會。

可是他錯了。

第二槍還沒來得及出膛,冷冰就已經扼住了他的右手腕,隨即便是一記劈肘打在了臉上,這個很像是泰拳的動作,直接砸破了林飛羽的腦門,將他硬生生地轟倒在地,經歷了幾秒的昏厥之後才迷迷糊糊地恢複了意識。

冷冰握著沙漠之鷹,站在大概五步開外的一個試驗台前。看見林飛羽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他嘆了口氣,搖著頭道:

「我記得我教過你,羽,不要在沒有瞄準的情況下胡亂開槍。第一,你不知道你會射中什麼;第二,你不知道你還有多少顆子彈可以浪費。」

「七發……」林飛羽抹去嘴角的血珠——剛才被擊中面門時,自己的牙齒咬破了下唇:「1986年馬克七型的點四四口徑沙漠之鷹,彈夾容量是九,你一槍,我一槍,還剩下七發。」

「在戰鬥中不忘留意彈藥的消耗,嗯,還算不錯。」冷冰依然保持著高高在上的悠然姿態:「……記得你的第二次任務嗎?在可可西里。」

「黑色藏羚羊的那次嗎?」林飛羽有氣無力地「哼」了一聲:「怎麼?」

「如果不是我在槍里多留了一顆子彈,利雅的偷獵隊早就把你給分屍了。比起那時你進步了很多,但還遠遠不夠……」冷冰拍了拍手裡的沙漠之鷹,「首先你錯誤地估計了手中武器的後坐力,這是一把槍口動能1600焦耳的大傢伙,你竟然在身體還沒站穩的時候單手射擊?你指望著能打中誰?」說著,他攤開右手掌心,把剛才林飛羽扔過去的小試管捏在指間:

「還有,這是什麼?」

他露出一副恨鐵不成鋼似的心急表情:

「你把這個丟過來幹什麼?想恐嚇我嗎?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不要發動沒有意義的攻擊!你就算是沒帶匕首,也應該扔一個我接不住的東西過來啊。」

林飛羽大吃一驚,回想起剛才被擊倒那一剎那間的情形:難道冷冰在朝這邊衝過來的同時,還「順帶」用右手接住了自己砸過去的試管?——剛才冷冰選擇了有些彆扭的肘擊而不是直拳,莫非也是因為怕損壞手裡的試管?

實力的差距遠遠超過之前的估計,林飛羽不得不重新審視對方把槍丟給自己的意圖。

「2011年6月15日,還記得這個日子嗎,羽?」冷冰繼續道:「我們為了抓住『將軍』的線人,在人販子手上買下那個瞎眼的傣族女孩,有印象嗎?」

林飛羽微微皺了一下眉頭——他記得,那次任務是冷冰少有的幾次「徹頭徹尾的失敗」。

「我們假扮了蛇頭,偽造了出國簽證,還要求當地警方配合我們上演了苦肉計……」冷冰稍作停頓,露出淡淡的微笑,「結果不僅沒有逮到『將軍』,還搭上了誘餌的命……」冷冰用手指了指腰:「我想你應該不至於忘記自己的傷疤,對吧?」

林飛羽不禁想起了當時身體被灼燒的劇痛,以及女孩那蜷縮成一團的、被燒焦的屍體:「你到底想說什麼?」

「如果我們當時採取更果決的手段,」冷冰把手裡的試管輕輕拋起,又一把握住,「『丟一個對方接不住的東西』,至少可以保住那女孩不死。」他頓了頓:「不要發動沒有意義的攻擊,羽,要麼全力以赴,要麼全身而退。不豁出性命,你又怎麼能戰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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