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四、莫利亞礦井

也許是因為之前短暫的放晴,現在裴吉特島上空這可怕的天象才更讓人心驚肉跳。

灰濛濛的天空,散著令人窒息的氤氳,那如石灰般凝重的雲朵,彷彿一張張億萬斤重的鐵網,高懸在烏黑的背景之下,一副隨時都會砸下來的樣子。遠方的地平線已經模糊不清,無邊無際的黑暗漸漸逼近了整個島嶼,而這一次,再沒有任何東西可以阻止它吞噬一切。

大自然那不可忤逆的尊嚴,透過這頭名為「玄武」的無形巨獸,把恐懼與敬畏深深銘刻在每一個被它征服的人類心底。

而人類呢?

他們卻心懷鬼胎。即便是在這風雨欲來的前夕,即便是在這個位於「玄武」侵襲路線中央的裴吉特島上,他們依然頑固地堅持著最醜陋低劣的本性——

自相殘殺。

就在兩分鐘前,一個礦工被開槍射倒——他不知用什麼方法從礦井的「臨時監獄」里逃了出來,在準備翻越圍牆時被發現,當場斃命。

負責守衛的僱傭兵沒有給他一丁點機會,這些人是納達手下最冷靜也是最冷血的一批戰士,大多是退役的老兵,無親無故,也就斷無牽掛,殺人對他們來說完全是家常便飯,即使是不小心錯殺了一兩個無辜者,也不會讓他們早已冷若凝鐵的心裡產生半點觸動。

但隨著卡車的接近,這四個守衛卻實實在在地緊張了起來。

他們橫起手裡的G36,站成兩列,堵住了礦區的正門。其中一個塊頭最大的僱傭兵走到卡車旁邊,先是警惕地朝駕駛室里望了兩眼,而後又向後一步小退:

「你是M隊的洛夏?」

「別開玩笑了,凱,」司機朝他瞄了一眼,表情有些僵硬:「趕快讓我過去。」

被叫做「凱」的大漢似乎察覺到了一些異樣:

「我沒有接到通知說你要過來,你有帶便箋之類的東西嗎?」

說著,他緩緩地走向後方,招呼另外三個同伴把卡車圍成一圈。

「你們這是幹什麼?」洛夏惱怒地道:「信不過我嗎?」

凱沒有理他,而是對身旁的一個僱傭兵令道:「去後面的車廂檢查一下,看看裝了些什麼。」

這個黑人男子點了點頭,端起手中的G36,小心翼翼地走到卡車的正後方,正要用左手扯開帆布簾,突然被從裡面伸出的一隻黑爪鉗住了嘴巴和下頜,「嗚嗚」地叫不出聲來。他慌亂之下準備抬臂開槍,那隻黑爪忽然向前發力,頂著他的下巴向後一扣,硬生生地將其頸骨折斷——整個人頓時便癱軟了下來,黑手將他騰空拎起,拖進蒙著帆布的貨艙內。

「怎麼回事?你發現什麼了嗎?」聽到異響的凱連聲呼喚,卻沒有得到回應。他本能地覺得大事不妙,便向卡車對面的同伴發令道:

「斯泰伯!看住洛夏,楊,你跟我過來。」

兩個僱傭兵端著步槍,一左一右,小心翼翼地走到剛才黑人「失蹤」的位置。

「『大頭』?你在幹什麼呢?快點出來!」

依舊無人應聲。凱有些緊張地和身邊的同伴交換了個眼色,便要動手去掀帆布。

從身側忽然閃出來的突擊步槍,停止了他的動作,輕緩而柔和的男中音也在同時響起:

「好了,兄弟們,把槍放下,」林飛羽用手裡G36的槍口戳了一下凱的肩膀:「你們的戰爭結束了。」

「斯、斯泰伯!」

「別喊了,」林飛羽微微笑道:「你猜我手裡這步槍是誰的?」

就在大概十秒鐘前,那個被叫做「斯泰伯」的可憐人被藏在駕駛室里的林飛羽一掌推中面門,已經帶著幸福的表情,躺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凱當然不知道這個情況——就算有人這樣告訴他,他一定不會相信。但眼前的現實是,一支G36正對準自己的太陽穴,除了按照林飛羽的說法繳械投降,似乎沒有其他可行的選擇了。

「你跑不掉的……」凱一邊緩緩地、一寸一寸地放下臂彎中的步槍,一邊冷冷地道:「這裡已經被我們完全控制住了,整個島都是我們的人,你一個……」

話音未落,阿斯朗突然從卡車的帆布篷里探出身子,用左右手分別扣住兩名僱傭兵的天靈蓋,雙臂發力,把兩人的額頭狠狠撞在一起,發出砰然悶響,分不清是血還是腦漿的液體頓時四濺開來,那勢頭之猛,好像整個腦殼都被敲碎了。

「喂!你用不著每次都下手這麼狠吧,」林飛羽皺起眉道:「你又不是專程來殺人的。」

「你以為呢?」阿斯朗哼笑了一聲,從車篷里跳了出來,她站到林飛羽的面前,用大拇指戳了戳自己的胸口:

「國防部花了五千萬在這個身體上,你覺得是為了讓我去參選美國小姐的嗎?」

既然人都已經死了,林飛羽也就沒必要再與她爭辯。正如凱所言,現在他們的處境相當不妙,按照副官之前透露的情報,整個礦區的里里外外應該「爬滿」了僱傭兵,數量至少也在八個小隊——也就是八十人以上。

他環顧了一下四周,這裡有幾間礦井的輔助建築——像是篩礦廠和倉庫之類,還有一座兩層高的簡陋「窩棚」,多半是礦工的臨時宿舍。從規模上看,這應該是個非常小的礦井,抑或是因為旅遊業的關係,沒有進行深度開發。

「這些僱傭兵身上都裝有生命指示器,」林飛羽一邊褪去身上的花襯衫,一邊緊張地道:「無論你有什麼打算,我們的動作都必須要快。」

阿斯朗抬頭看了看不遠處的莫利亞山,它算不得巍峨,但在裴吉特島上,已經是最顯眼的地標了。

「我去端掉他們的指揮部,殺掉那個什麼『索菲亞』和其他副官,」阿斯朗心平氣和的語句之中,透著讓林飛羽難以理解的自信:「然後設法解除無線電通訊干擾,和總部取得聯繫之後再繼續我的任務。」

林飛羽此時已經套上了凱的黑色衣褲,正在忙著系紐扣——這套服裝穿在他身上顯得非常合適,簡直像是量身定做一般。他拾起地上的G36,從凱頭上摘下鴨舌帽,撣了撣後戴在自己的腦袋上,剛好遮住了眉梢。

「這我可幫不了你,」林飛羽搖搖頭道:「現在我必須儘快找到王朝星……還有他的寶貝女兒,生要見人,死要見屍,這是我來此地的任務。」

「正合我意,我還擔心你拖我後腿呢……」阿斯朗側過身子,斜了林飛羽兩眼,「你……難道就打算這樣混進去?」

林飛羽理了理袖口和領子:

「還能怎麼樣?」他苦笑一聲:「去找人買張門票嗎?」

「作為餞別禮物,就讓我來幫你買張好了……」剛說完,阿斯朗突然從地上抄起把G36,一躍而起,跳到卡車的頂篷上,昂首挺胸。

「喂!你幹什麼?」林飛羽大驚失色:「怕別人看不見嗎?」

阿斯朗沒有理他,而是舉槍朝對面的礦工宿舍樓一通亂射,直打得牆體崩裂,玻璃飛散,噼里啪啦的碎屑殘渣落了一地。

在她拋掉手中步槍的同時,整片礦區就像炸了鍋似的鬧了起來。零星的槍聲和人的吼叫混成一團,一群群搞不清狀況的僱傭兵從建築物里蜂擁而出,一邊緊張地互相招呼,一邊四下觀望,想要找到究竟是誰在礦區里胡亂掃射。

他們立刻就發現了停在大門口的卡車,和正站在卡車上「亭亭玉立」的阿斯朗。

「呢,你的門票到了。」

阿斯朗縱身跳下卡車,冒著像雨點般傾瀉而來的子彈,跑向正門右側的一幢破廠房——也可能是舊倉庫之類的建築,她雙臂交叉於胸,騰空飛躍,撞開玻璃窗,跳進了一片漆黑之中。射擊在這一瞬間停止了,大約十五名僱傭兵們從四面八方圍了上來,其中有好幾個直接從林飛羽面前狂奔而過。

他本來打算在阿斯朗衝出去時也跟在後面,假惺惺地朝她性感的屁股射擊,然後還要一邊大喊「就是她!是她殺了門衛」以此降低別人對自己身份的懷疑。

但老實說,肯主動為林飛羽做「誘餌」的人,他這輩子還是第一次見到,所以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而那些從他面前跑過去的僱傭兵們,也根本就沒有興趣多看他一眼——這多少還讓他有點失望。

「這個……先生……」駕駛室里的洛夏小心翼翼,向正站在車窗邊的林飛羽試探性地問道:「我……我現在可以走了嗎?」

林飛羽吃驚地看了他一眼——瞧自己糊塗的!差點把這傢伙給忘了!

當然不會有回答——半秒之後,林飛羽抬起胳膊,照著洛夏那張充滿期待的臉,一槍托就把他給夯暈了過去。

「算你走運,」林飛羽不無惋惜地嘆道:「回答你提問的人不是阿斯朗。」

乘著礦區內短暫的混亂,林飛羽一路小跑,從正門溜到宿舍樓的牆根邊。他注意到在不遠處的山腳下有一個人造的斜坡,鋪有窄軌,斜坡底部便是礦井的入口,黑洞洞的深不見底。沒有守衛,沒有大狼狗,也沒有攝像頭,只要願意,林飛羽幾步就可以衝進礦井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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