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郎 第七節

九公主每天早上必須要處理的就是開源記的生意,她干這事已經兩年了,顯得駕輕就熟。

乘這個機會,小鈕子把林松之拉到廂房中。

「我告訴你一件事,但是不是對你有好處我可不知道了。」小鈕子拿不準自己這樣做會有什麼結果,但她必須有所行動,九公主是個潑辣姑娘,她隨時都可能將她的想法直接了當地對林松之講。

林松之望著小鈕子沒有講話。如果說從這主僕二人中林松之要選一個較親近的人,與他地位相同的小鈕子倒是更讓他感到安心。這孩子乖巧,溫順,又會體貼人的心意。

「你想到過沒有?我們主僕都是女人。」小鈕子用力盯著林松之的眼睛,她沒有看到一絲一毫的吃驚。「怎麼?你不奇怪?」

「這有什麼可奇怪的?如果掖庭宮裡跑出兩個男人來,那才讓人奇怪。」這小丫頭想幹什麼?林松之暗道。

自這件事情一開始,林松之便處在一種有利的地位。九郎對他的興趣再明顯不過了,只是他一向以為自己有自知之明。為九郎幹活,賺錢養家,或是交她這個朋友,那可就得替她賣命了。所謂貧不與富交就是這個道理,富人有錢,凡事可以用錢來解決,包括友誼,而窮人所能報答給富人朋友的只有一條命。但林松之的命太珍貴了,他要負擔全家的生活,不能任俠使氣。

「但九郎是誰你想知道么?」

「暫時還不想。」在他還沒有想清楚怎麼處理他與九郎的關係之前,他不想了解得太多。如果不與九郎成親,知道她那麼多事反而有害,這小丫頭乾的可是掉腦袋的營生。如果與她成親,那些事早晚都得知道,現在也不必著急。

可是,九郎說過要與你成親么?林松之用力搖了搖頭。

李成器見到地上那堆血肉模糊的爛肉,險些當即嘔了出來。朝堂之上的陰謀詭計李成器可以說是了如指掌,皇上的心意他也清清楚楚,否則他活不到今天。然而,他見不得血,從心底里厭惡這種粗魯的暴行。

他取出一塊帕子掩在口上,走到離那人三尺多遠處便站住了。

「宋王爺,給您拿個座?」

李成器用力搖了搖頭。「他死了么?」在絲帕後面,李成器的聲音有些沉悶。

一桶冰水當頭潑了下去,有幾滴水珠帶著人血的殷紅濺到李成器蜀絲胡袍的下擺上。他向後退了一步,厭惡地皺起眉頭。他有潔癖。

那人呻吟了一聲,轉過腫脹如豬頭的胖臉,是老何。

「他知道些什麼?」李成器轉過身去,他不想再站在這裡了。但是,這件事是他派自己王府中的侍衛們去查的,他們中有幾個出身於金吾衛,在京城中廣有眼線,果然,給他們找出了疑犯。

「有人打著王爺的名義到處活動,這傢伙只是個牽線人。」侍衛首領俞斌斟字酌句道。「他從西域弄回來五名死囚,打算在上元夜皇上觀燈時刺殺皇上。」

「誰是主謀?」難怪皇上如此震驚,李成器頭上出了一層冷汗。

「這傢伙聽到的是……。」俞斌遲疑了,他知道這事的嚴重性。

「講。」

「是您,宋王李成器。」

「還有別的么?」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李成器的心反而平靜了。危險到了眼前,徒自慌亂是沒有用的。

「他在開源記收到了一大筆錢,有兩千緡之多,是這次活動的經費。」

「這些傢伙打算怎麼動手?」對於這一點李成器最關心,儘管有關開源記的消息讓他吃驚不小。

「不知道,那些死囚不肯讓他知道。」

這樣以來事情就難辦了。要不要向皇上奏明這一切?李成器心中很矛盾。問題的關鍵是,皇上聽到這一切之後會有什麼反應?

「你們竟然把人跟丟了?」皇上面色突變,左金吾衛大將軍駱景生自覺官職不保。「你們真的想讓這幾個死囚來刺殺朕不成?」

「不敢,只是這夥人太狡滑了,這是屬下的失職。」駱景生小心應對。「不過,張掖節度使已經將這五人的情況送到我這裡。」

「嗯。」皇上怒氣難消。

「為首的名叫高天成,為人兇悍,曾多次立過戰功,是一名果毅。他們與友軍爭糧,這五人殺死友軍八人,殺傷六人,被判了斬刑。」

「他們打算怎樣動手?」

「內中有一人是名弩手。」駱景生小心地望了一眼皇上的表情,但他也沒有膽子隱瞞實情。「據說是邊軍中第一弩手,他們可能會用弩……。」

「還有你說的那個牽線人……?」皇上畢竟是皇上,雖然身處危險之中,他也應當比臣子表現得鎮定。

「牽線人失蹤了。」

皇上龍顏大怒,「你們那麼多人都幹什麼去了?」左金吾衛大將軍開始為自己的前程擔憂了。

萬般無奈之下,駱景生只好拋出那個最可怕的消息。他做夢都希望這件事不是真的,但為了自保,也顧不得這許多了。

「皇上,牽線人被宋王爺的侍衛帶進王府去了。」

皇上一屁股跌坐在坐席上,險些驚叫出聲來。天哪!當真有這種事?皇上恨不得抽自己兩個嘴巴,這不是沒事生事么!

「這是一百緡。」九公主饒有興味地盯著那人面頰上的那撮黑毛,心中想想都感到好笑。臉上長這種東西,那感覺會不會想男人長鬍子一樣?

高天成盯著胡貝爾一緡一緡地將錢數進一隻大羊皮袋中,手似是無意間搭在劍柄上。

「您看好了。」胡貝爾面上帶著胡人常有的那種看上去就像要騙人的笑意,對這位神情緊張的客戶指了指錢袋。

「老何怎麼沒在?」高天成感到奇怪。他原本想來見上那個蠢貨一面,告訴他一切準備就緒,工錢先付一半,由開源記替他打成兌票,轉到與長安同樣繁華的揚州去。這是他為自己留下來的家財,成事後的另一半他才與夥伴們均分。他們不會知道高天成最後談成了什麼價錢,再說,七百五十緡對於這些傢伙來講也是一筆巨大的家財了。

「老何早上來過了。」九公主陷入遐想之中,站在她身後的林松之答道。「他約你正月十七日來取餘下的錢。這幾日他要出城,讓你不要找他了。」

正月十五日上元節,是你們這些長安人寧死也不肯錯過的好日子,他怎麼會在這個時候出城?高天成覺得自己被人玩弄了,那傢伙怕我拿了錢不幹活,或是錢付了,事卻沒幹成。

憑著本能,林松之對高天成有一種惡感。倒不是這人的長相有什麼不妥,說起來高天成也是相貌堂堂。他總是感覺,這人緊張的雙手,警覺得甚至有些驚恐的眼神都給了他一種暗示,再加上此前他曾偷偷地監視九郎,這讓林松之只能得出一個結論,此人可能會對九郎不利。這當然是他應負的職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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