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士 第五節

回到李將軍府中,申屠賈陷入深深的困惑。那席上可能並沒有要他刺殺的人,但為什麼李將軍又鼓勵自己出戰?也許他厭惡那個名叫竇懷貞的傢伙?但絕不會是要殺他。因為殺他太容易了,用不著花費十二年的功夫訓練出來的刺客。

當我椎擊北瓜時,李將軍是那樣的興奮,看來他對自己很滿意。但這樣讓自己露面就太危險,也太不值得了。一旦刺殺成功,主使人和行兇者的身份便會像乳酪上的蒼蠅一樣明顯,因為,世上怕無第二個人會使用這樣笨重的兵器了。

不過,恩人的意思也許是要他像聶政一般殺身成仁,捨生取義,若是如此,那便是申屠賈的義務,無可推委。干吧!

「申屠師傅,將軍讓你上去,帶上你的砧板。」來傳話的差役大約已經聽說了今日曲江發生的事情,所以一改往日倨傲的神情,換上了一副諂笑。

李重渙回到自己的府邸時心情仍很興奮。這個申屠賈給了他一個意外之喜。從申屠賈椎擊北瓜便可看出,此人在那柄能笑死人的笨傢伙上卻有著出人意料的本領。

尤其令人驚喜的是,這人彷彿與自己心意相通,他在筵前的進止分寸把握得是那樣的精緻,給自己做足了面子卻在外人眼中不留任何痕迹。尤其是他雙目中燃燒的激情,這正是最為難得的地方。

李重渙得出了一個很是自鳴得意的結論:申屠賈是一個有真性情的勇士,可堪大用。

他將這個結論講給了早就等在他府上聽消息的中書侍郎王琚。

王琚這個人的年齡與李重煥相彷彿,是當今皇上李隆基從潞州別駕任上回京時結識的一個布衣之交。此人雖出身不高,但卻有過人之處,好大言,有奇計,若在春秋、戰國時代必是個蘇秦、張儀式的人物。所以,與胸懷衝天之志的李隆基一談之下,都覺相交恨晚。到李隆基被冊封為太子時,便急不可奈地將王琚召入太子府任太子中舍人,今年太子登基之後,又將王琚超拔為中書侍郎。李隆基對王琚的賞拔之恩不可謂不厚,而王琚也以保全李氏天下為己任。因王琚出身布衣,沒有魏知古那樣閥閱世家子弟自尊自貴的習氣,所以,他為皇上奔走聯絡,出謀劃策,也可謂是不遺餘力。

「李五,依你看來,這人靠不靠得住呢?」王琚總脫卻不了他出身低微的習慣。他以李重煥的兄弟排行相稱呼,這在唐代是一種很不客氣的表示,這樣的稱呼只有在多年交厚的平輩朋友中才會出現。在王琚的來自於下層社會的習慣中,這也許只是一種親近的表示,但李重煥卻聽著有些刺耳。然而,這位布衣侍郎出言粗率已名聞長安,所以李重煥也不便計較。

「這個申屠賈到我這裡也不過三兩日,我對他還說不上了解。」李重煥有意地用字正腔圓的官話和溫和高貴的態度來匡正王琚的滿口粗鄙的長安俚語,以示自己的不滿。「不過,從他今天的表現看來,這人也許會大有用處。只是不知他會不會為我們所用。尤其是又出現了這麼個機會,太平公主向我要這個人。」

李重煥說到這裡有意停了一停,看王琚顯出了極大的興趣,這才道:「這小子給太平公主的印象非常深刻,也許她也看出這是個有用的人。」

王琚將他烏黑的指甲捻住自己枯黃的髭鬚,目光轉向花木扶疏的庭院中,想了一會兒,問道:「太平公主知道他原先幹啥么?」

這個言行粗鄙的新貴卻是個精明過人的角色,他這一問便是在點子上。李重煥不禁暗暗點頭,答道:「他原是松鶴樓的名廚,而松鶴樓又是竇懷貞的產業。您想,這件事即便我不講,竇懷貞也會講給太平公主聽。」

「眼下皇上跟前凈是太平公主的耳目,可我們在太平公主那兒還沒什麼人。這可是個機會,錯過不得。」王琚道。

李重煥將王琚剛剛無意間透露的消息記在了心裡。皇上在太平公主身邊還沒有安插進去什麼人,在這一點上皇上已經輸了一招兒。如果皇上再有幾處失誤,這江山多半又要姓武了。

在目前這個混亂的政局當中,李重煥在皇上和太平公主兩邊都有一定的人緣,這也使他產生了一種僥倖的心理,要像個江湖藝人一樣在雙方之間走上一回高索。他要看一看局勢,參與一些機謀,在最穩妥的時刻倒向獲勝的一方。如果能夠成功,李重煥封王拜相的日子也就不遠了。

「但是,怎麼才能讓他為咱們捨生忘死呢?」李重煥給這個被皇上捧得大紅大紫的智囊出了個小小的難題。他也想試一試王琚是不是真的有智謀,因為這個人在皇上面前說話的分量極重,若這個人真的有本領,李重煥對皇上的信賴便可加重幾分。

從另一方面講,李重煥也確實不知該怎麼處理此事。如果只是送出個廚子,李重煥樂得藉機討好太平公主。但要是派出個密探到太平公主府上,李重煥自己先要擔著掉頭的危險,所以他必須慎之又慎,因為,他相信一個很多年以來一直在流傳的說法,也不知這種說法是始自袁天罡與李淳風這兩位數術大家中的哪一位,但人們似乎都相信:武氏的出現是向李氏討還前世孽債來的。尤其是在天后武則天一朝,以武后對李氏皇族的迫害,特別是在她逼死親生子時,人們對這一說法就更加信服了。

王琚也許確有大才,他在李重煥的耳邊講出了一套出人意表的計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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