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章 燃海之火

共和二十二年七月十六晚,海風獵獵。月上中天,海風越來越大,天上浮雲被一掃而空。

這一天,宣鳴雷的傷勢已經好了許多。他這些天一直在養傷,好在申芷馨常來看他,陪他彈彈箏、說說話,倒頗不寂寞。這一晚見海風大起,宣鳴雷心緒已然大佳,道:「申小姐,走,我們出去坐坐。」

申芷馨正在給他剝一顆荔枝,見他要出去,便道:「宣將軍,現在風這麼大,不要緊嗎?」

宣鳴雷笑道:「好風正當時,不在此刻一觀,抱憾終生。」

申芷馨抿嘴一笑。宣鳴雷走到外面,見海上風浪漸起,更覺快意,指著海面道:「申小姐,五羊城轉危為安,就在今日。」

申芷馨雖知他們在謀劃攻擊北軍之事,但見他心情這般好,也受他感染,笑道:「那全是宣將軍你的功勞。」

宣鳴雷搖了搖頭道:「不然。此番戰事,全是鄭兄之功,我不過是個走卒罷了。」

申芷馨撇了撇嘴道:「司楚哥哥就會板著個臉。」

她也去看過鄭司楚,但鄭司楚這些天忙得焦頭爛額,去了三次,三次全沒碰到,她也索性不去了。宣鳴雷披襟當風,只覺胸中豪氣似要裂胸而出,長聲笑道:「申小姐,如此良夜,不高歌一曲,真是枉為人一世了。」

申芷馨道:「你還會唱曲子?」

宣鳴雷笑道:「是啊是啊。申小姐,麻煩你幫我把琵琶拿過來吧。」

申芷馨轉身進屋拿出了那面琵琶,宣鳴雷撥了兩下弦,高聲唱道:「快哉風!把紅塵掃盡,放出一天空。銀漢崩流,驚濤壁立,洗出明月如弓。會當挽、轟雷掣電,向滄海、披浪射蛟龍。扳倒逆鱗,劈殘螭角,碧水殷紅。」

這半首《一萼紅》在這大風之夜裡唱來,極是應景,除了天上是一輪明月,而不是明月如弓。申芷馨聽得圓睜杏眼,心道:宣將軍看似粗豪,原來多才多藝,而且,他對音律如此精通……她自己極好音律,鄭司楚的笛子吹得好,她對鄭司楚的好感也大為上升。但鄭司楚也僅是笛子吹得好而已,對音律遠不如宣鳴雷這般一法通萬法通,樣樣拿得起來。就說這唱曲,要鄭司楚唱來,雖然他說話亦是清亮,但開口一唱,準是一副破鑼嗓子。

宣鳴雷剛唱得半首,身後卻響起來鄭司楚的聲音:「宣兄,好興緻!」

申芷馨一聽鄭司楚來了,臉不由微微一紅,低聲道:「司楚哥哥。」宣鳴雷卻笑道:「鄭兄,你來得正好。鄧帥現在應該已將戰船聯接起來了吧?」

海上紮營,船隻一多,若不相互聯接,風浪大時就會互相撞擊,傷損不可收拾。何況,東平水軍底艙壓艙的沙包全搬到了甲板上,底盤既輕,顛簸更甚,因此這種大風天只有相互聯接一途。鄭司楚道:「細作來報,正如宣兄所料。」

「攻擊何時發起?」

鄭司楚眯起眼看了看天道:「看樣子,到今晚戌時,他們將聯接完畢,到時就是進攻之時。」

這半個多月以來,死傷了不知多少將士,為的正是這一戰。宣鳴雷道:「還有,斷去海靖糧道一事辦得如何了?」

鄭司楚道:「我來便是告訴你好消息,孟嘯將軍不辱使命。」

上次海上伏擊海靖補給船失敗,宣鳴雷引為畢生之恨。他回來便說,要破對方護航艦,螺舟實是最佳戰具。但螺舟無法駛到鐵門島這麼遠的地方,宣鳴雷提議,化整為零,將兩艘螺舟拆散了運到當初的據點去,在那兒再裝配起來。然後從據點出發,封鎖住海道。在大海之上,東平水軍無法用鐵腳木鵝封海,就算有深水雷,也難有效用,這一點鄭司楚與談晚同深為贊同,雖然水軍一次伏擊失敗,但五羊城富庶之極,再派出一支也並不為難。趁著鄧滄瀾水軍尚未抵達,這第二路伏擊隊便已出發,派出的是五羊水軍螺舟隊的深火號和深烈號。深火號舟督孟嘯,與岳振並稱為五羊水軍螺舟隊翹楚。孟嘯領命,馬上出發。當時的據點準備的是二十艘戰艦所用積糧,這回只是兩艘螺舟,那些積糧足夠他們數月之用了,索性讓他們在據點修整巡邏。螺舟外海作戰,尚是第一次,十分危險,但正因為危險,也為敵人所不防。就算東平水軍吃過一次虧後會有防備,但時間不等人,他們不會再有第二次機會了。孟嘯臨危受命,就在昨日發來羽書,說遇上了海靖第二批補給船隊。海上一戰,護航艦被擊沉兩艘,二十餘艘補給船卻被擊沉了十多艘。雖然也有七艘漏網,但七艘補給船已不夠東平水軍幾天之用了。等東平水軍遭到一場大敗,又遇乏糧之苦,鄧滄瀾再不退卻,勢必要全軍覆沒。如此,五羊危難便已解決,接下來就可以全力赴援南安,解決東平陸戰隊。北軍的水陸並濟,雙管齊下之策已被打破,這回輪到了五羊城的水陸並濟,到時高世乾脫險後易幟歸附五羊城,再造共和的初步局面就已達成。

自七月一日鄧滄瀾大兵壓境以來,主動權第一次握到了五羊城的手上,鄭司楚臉上仍是鎮定,心中卻是說不出的興奮。宣鳴雷朗聲道:「好極!鄭兄,你笛子在吧,我們合奏一曲吧。」

鄭司楚摸出了鐵笛,笑道:「那奏《一萼紅》吧?」

《秋風謠》太過悲涼,現在卻是意氣風發之時。鄭司楚將鐵笛舉到唇邊,吹了個音,卻是他以笛子吹奏過門。這一段過門結束,宣鳴雷琵琶聲一響,又唱道:「快哉風!把紅塵掃盡,放出一天空。」

這支曲子此時聽來,直欲沖霄直上。甚至在一里多外的東平水軍陣營里,也隱隱約約聽得了幾聲。此時傅雁書正在檢查諸船連接情況。雖然戰船連接在一起,顛簸大為減輕,但他心頭仍是極其不安。

戰船連接,可抗風浪,但也失去了機動性。按當初秦融密報,一旦五羊城發動火攻,己方戰船相聯,那真是要大勢去矣。他檢查完,便直接去了鄧滄瀾的搖光號復命。此時戰船相聯,已能從跳板上直接走過去,他到了搖光號上,在門前頓了頓,沉聲道:「鄧帥。」

「進來。」

傅雁書走了進去。鄧滄瀾此時正坐在案前看著一張海圖,見傅雁書進來,他道:「雁書,檢查過了?」

「是。」傅雁書說著,又頓了頓道:「鄧帥,今夜天氣如此之壞,當加倍防備。」

鄧滄瀾道:「是。我已拿令加了一倍的瞭望哨,也時刻關注南軍動向。好在過了不多久,陸戰隊也要趕到了,那時便是總攻。」

陸戰隊一到,水陸並濟,五羊城指日可破。傅雁書道:「是。」但他心裡仍是極其不安。這種天氣,大風無雨,刮的又是南風,最宜火攻。他道:「鄧帥,我想,今晚傳令諸軍不得休息,全軍戒備,一時遇襲,立刻散開戰船。」

鄧滄瀾點了點頭道:「不錯。抵達五羊城下以來,今晚要算最為兇險的一天了。但全軍上下全都不休息,也不是個事,讓他們輪班吧。另外,戰船連接處都派專人看守,一旦有變,可以立即撤除。」

因為防備五羊城火攻,所以連接的繩索鐵索用的都是活扣,解開很容易。但再容易,一旦真遭受了火攻,也不可能立刻解開。傅雁書答應了一聲,又道:「鄧帥,雁書還有一事不得不稟。」

「什麼?」

傅雁書咽了口唾沫,才道:「我軍已全力防備敵軍自上火攻,但萬一他們自水下攻來,又該如何?」

戰船連接,船與船之間空隙小了,鐵腳木鵝的動向也就難以觀察到了。如果這時候五羊城的螺舟隊全軍攻來,一時間察覺不出,只怕真要被他們得手。鄧滄瀾聽他這般說,點了點頭道:「發一支偏師,加強營前巡邏。」

傅雁書道:「鄧帥,我想,在前方再布一片鐵腳木鵝可好?」

雖說鐵腳木鵝構造簡易,但越在外圍布防,面積也就越大,所需也多,而鐵腳木鵝總有破損,要替換的其實沒那麼多。只是傅雁書這般說,鄧滄瀾也點了點頭道:「好吧,非常之時當有非常之舉,最多事後多費一番力氣回收。」

要在這種風浪天去布陣前布鐵腳木鵝,奉命的幾位舟督全都暗暗叫苦。但平時多流汗,戰時少流血,這句話他們也知之甚稔,所以心裡在抱怨,手上卻不慢。只是,要在外圍布防,所需鐵腳木鵝太多了,布不了那麼多,結果只是鄭司楚先前在海底鋪設的管道之處,只薄薄鋪了一片,另外只鋪在了別處。

共和二十二年七月十七日,子時一刻,大海更緊,風浪加劇。更不巧的是,一片厚雲被大風吹過來,遮住了月亮,一時間海上漆黑一片。

就在這千載難逢的一刻,五羊城裡,兩架飛艇升空。但這飛艇只是承擔誘敵之計,真正的攻勢還是來自水面。

五羊城剩餘的七艘螺舟盡數出動,護送著兩艘大船駛出港口。這兩艘大船滿載桐油,承擔第一波攻擊之責,後方,幾乎所有戰艦都偃旗息鼓,向海中進發。

百舸齊發,壓住了波濤。只是在東平水軍陣營里,風濤仍是極大,有半數水兵不得休息,又累又困,倒有一大半在打盹。

就在此際,五羊水軍對水軍第一名將鄧滄瀾所統東平水軍的致命一擊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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