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蓄勢待發

「共和軍裹脅仆固部為前鋒,合兵十萬前來!」

這個消息傳到正在緊急備戰的楚都城時,不啻於當頭打下了一個霹靂。一時間,幾乎所有人都連氣都喘不過來了。五德營連同婦孺在內,一共也不到一萬五千人,能用之兵更是不滿四千。以這樣一個數字去抗擊十萬大軍,只能是一個以卵擊石的效果。

陳忠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終於坐不住了。他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當初的霧雲城外一戰,五德營五統領中折損了楊易、錢文義和廉百策三人,朗月省天爐關前,女兒陳星楚和曹聞道又戰死沙場。這些生死與共的人一個個離去,對陳忠而言等如自己的生命也已死去了大半。在他心目中,自己這條命已不屬於自己,而是屬於楚都城了。

現在這等情況下,只有讓城別走一條路。雖然沒人說出來,但每個人都這樣想,陳忠也不例外。如果堅守,結果只有一個。可是逃的話,還能逃到哪裡去?向西,到更遙遠的異域去苟延殘喘嗎?

以一般速度行軍,仆固部到楚都城大約是二十餘日,而阿史那部到楚都城則要一個多月。現在仆固部已倒向共和軍,即使阿史那部能夠全力支援楚都城,也是遠水難救近火。何況阿史那缽古雖然招薛庭軒為婿,但這等聯姻實在亦是靠不住的,如果楚都城徹底崩潰,阿史那部鐵定會袖手旁觀。

他趕到帥府,卻說薛帥出去了。陳忠也不知這時候薛庭軒還有什麼事,正待去城中再打聽一下,有個士兵突然急急過來稟道:「陳老將軍,城外糧田起火了!」

糧食還得一個月多才能收割,陳忠不明白現在怎麼會起火。他吃了一驚,定睛看去,見遠處有幾片糧田有濃煙升起。他只道是共和軍的細作前來破壞,趕緊帶上幾個親兵提刀飛馬前去。到得近前,卻見有一些人正在糧田放火。離得老遠,他便大喝道:「哪裡來的鼠輩!」正待一刀劈去,有個人卻迎上來道:「陳老將軍。」陳忠見是個金槍班,不由一怔,喝道:「你們在做什麼?」那金槍班還未說話,邊上卻響起了薛庭軒的聲音:「義父。」

陳忠見薛庭軒也在這裡,更是驚詫,打馬過去道:「庭軒,為什麼要燒糧?」

薛庭軒的臉上浮起一絲淡淡的笑意,「共和叛軍來得太快,這兒的糧草來不及收割了。與其資敵,不如燒掉。」

陳忠雖然不是深通兵法之人,但這個道理他也明白。只是這些糧食還有一個多月便可收割,現在燒掉實是令他心疼。他也沒想到薛庭軒竟然到機立斷到這等程度,猶豫了一下道:「不能搶收嗎?」

「現在搶收,只能當成馬料,而料草已經足夠。」薛庭軒又冷笑了一下,「義父,放心,這筆賬一定會讓叛軍償還的。」

薛庭軒雖是不動聲色,其實他心中的疼痛實不下於陳忠。糧草是軍中命脈,但胡繼棠的行軍速度超出了他的估計,而他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拿下仆固部,同樣讓薛庭軒有些意外,他原本估計共和軍總還要一個月才能抵達,但現在看來,共和軍將要提前半個月就到達楚都城下。嘴上沒說,他心裡已有了先輸一籌的悔恨。好在這只是一個小小的意外,自己的大計畫並沒有被破壞,只不過接下來這一戰要更艱苦一些而已。他見陳忠還要說什麼,在馬上行了一禮道:「義父,這幾日訓練如何了?」

陳忠這些天的首要任務是在對抽調出的一支騎兵隊進行緊急集訓。這支騎兵隊有五百餘人,都是中各營中抽調出來的精銳騎兵。陳忠不明白這樣一支騎兵到底有什麼用處,想來也應該是奇襲所用,但薛庭軒直至今日仍未使用。他道:「一直都在集訓。庭軒,這一仗你到底打算如何?」

「走一步看一步吧。」薛庭軒說得仍是輕描淡寫,卻也不慌不忙。他看了一眼東邊,冷笑道:「沒想到那胡繼棠在共和五上將中名次居於末位,卻是最難對付的一個。」

方若水是老對手,畢煒更曾經是帝國宿將,這兩人陳忠都知根知底,唯獨對胡繼棠知之不深,而薛庭軒就更不知底細了。陳忠心中忽地有點莫名的慌亂,打馬到了薛庭軒身邊,小聲道:「庭軒,到時若戰事不利,你還是帶人退入阿史那部吧,我來頂著。」

當初在朗月省敗退,陳忠的女兒陳星楚不惜犧牲自己讓五德營殘部逃走,這情景似乎又將再現。每當陳忠想到那一次自己逃走,而女兒最終卻死在畢煒手裡,他就有說不出的痛苦,這回說什麼也要讓薛庭軒留得性命。薛庭軒卻也一怔,輕聲道:「義父,你難道還沒看透阿史那拔突的面目呢?與其寄人籬下,仰人鼻息,不如決死一戰。」

陳忠沒再說什麼。這個義子兼女婿,骨子裡也是驕傲得無以復加。他道:「好吧,生死存亡,只在此刻。」

薛庭軒突然笑了起來,「義父,你也不必太過擔心了。」

陳忠怔道:「難道……」

這等情形,難道還會有勝機?陳忠口中不願承認,但心中實是明白這回不是九死一生,而是十死無生。但薛庭軒仍是淡淡一笑道:「如果共和軍穩紮穩打,步步為營,那我們當然連一線勝機都沒有,只是現在卻已經有了。」

陳忠又是一怔。現在共和軍已經拿下了仆固部,更是不可一世,陳忠有時想想,就算楚帥復生,同樣只有逃跑一條路,卻想不到薛庭軒居然還會說有勝機。他道:「可是,在那回的總動員中,你不是說……」

薛庭軒打斷了他的話道:「此一時,彼一時也。」他見陳忠更是茫然,又笑道,「共和軍如一塊磐石,領軍的又是名將,義父你說他們至今有過破綻嗎?」

斥候不斷前來報告共和軍的行軍動態,共和軍所分南北兩軍行軍都十分穩重,可以說毫無破綻,陳忠看了那些彙報,不得不承認連畢鬍子都因為吃了一個虧,這次加倍小心,再也沒有可乘之機了。他搖了搖頭道:「我是看不出。」

薛庭軒道:「我也看不出破綻。共和軍這回,是拿出了拚命的架勢,如果不出意外,我們可謂連逃的機會都沒有。然而這只是當時的情形。」

陳忠更是莫名其妙。現在共和軍已經拿下仆固部,仆固部眾被當成了前鋒,力量只有更大,那時都連逃的機會都沒有,這回難道反而有了?薛庭軒見陳忠仍是不明所以,便低聲道:「義父,一塊一百斤重的石頭當頭砸來,如果不擋開,會不會砸死人?」

陳忠道:「當然砸得死人。」

「那一塊一百斤重的石頭跟一塊兩百斤重的石頭,哪塊重?」

「當然是兩百斤的石頭重。」

薛庭軒道:「正是。可是假如這塊兩百斤重的石頭只是一堆沙子呢?兩百斤重的沙子倒下來,能不能砸死人?」

陳忠依稀已明白薛庭軒的意思了。他道:「叛軍裹脅了仆固部,固然指揮上會不得力,但也不至於會是一盤散沙。」

薛庭軒大笑起來,「共和軍當然不是散沙,仆固部也是塊石頭。但兩塊石頭如果互相撞擊,份量雖然仍是兩百斤,卻都會成為沙子。」

陳忠腦海中靈光一閃,道:「你是要讓他們起內訌?」

薛庭軒點了點頭,「共和軍若不假手於仆固部,那麼楚都城當真面臨絕境。但現在他們好大喜功,先拿下了仆固部,而仆固部中還有個赫連突利在,這回他們要自討苦吃了。」

陳忠想了想,約略已有點影子了。他道:「也是。仆固部剛處死叛軍派來散播瘟疫之人,現在叛軍又迫使他們當前鋒,的確可以利用,這機會倒也湊得很好。」

薛庭軒卻又笑了起來,「好叫義父得知,散播瘟疫的多半是叛軍派出來的,但這事有可能會引起西原各部同仇敵愾,他們哪會如此大意,輕易讓人察覺的?那內間其實是我的苦肉計,是給赫連突利一個名目。要麼他擔上出賣部眾給共和軍之名,要麼就殺了他,死心塌地地跟我們聯合。此人權衡之下,最終還是給了我一個肯定的答覆。」

陳忠大吃一驚,失聲道:「你是說,那個……那個……俞……」

薛庭軒小聲道:「義父,現在你別說,俞明錄的真實身份尚不可公開,不然他的犧牲便毫無價值了。這一線勝機,可是他用生命的代價換來的。」

第一次,陳忠對這個女婿和義子產生了一分懼意。這個年輕人似乎把一切人都看透了,把一切人都玩弄於股掌之上。他想起當初楚帥對曾經的南武公子、現在的共和國大統制的評價:「此人不擇手段,視眾生為草芥。這等人能治世,更能亂世。」而這個評價,似乎用在薛庭軒身上也恰如其份。兵不厭詐,陳忠也還記得當初五德營與共和軍在墜星原的決戰前夕,楚帥同樣使用了苦肉計,讓曹聞道的勇字營誘敵,結果有許多士卒都被派去犧牲。陳忠記得當時楚帥一直痛苦萬分,覺得自己太對不起那些士兵,因此當帝都被共和軍以奇兵擊破的消息傳來,五德營雖然有全殲丁亨利一部共和軍的機會,他還是放棄了,不想再讓雙方士兵無謂犧牲。現在薛庭軒用的,與楚帥當初所用之計有相似處,但薛庭軒對派去送死的死間毫無內疚,反有自鳴得意之意。

楚帥,你曾經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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