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勢弱用奇

刀光一閃,一根足有人大腿粗細的木樁從中而斷,卻只發出了一聲如同割過軟泥般的聲音。

這種木樁的木質雖然並不怎麼堅硬,但畢竟太粗了,就算用鋸子去鋸,只怕也要鋸好一陣才會斷。可是這一刀劈過,斷口極為光滑,只是邊上有些相連。更難得的是,這木樁並不是埋在地上,而是平平擱著的。這一刀的力道、準頭,實在不作第二人想。

見這一刀竟有如斯威力,邊上幾個年輕的士卒全都倒吸一口涼氣。他們看著那個持刀站立的老者,不由想道:「陳將軍真不愧有鐵刃之號,這種刀法,天下有幾人使得出來?」

鐵刃陳忠。雖然年近六旬,鬚髮都已花白,但他的刀依舊雪亮。看著那木樁邊上相連,他眼裡閃過一絲頹唐,嘆道:「真是老了。」

不說別的,只是兩年前,當他領著幾千個、而且大多數是婦孺的殘兵敗將來到這裡,定義可汗想要把他們當成奴隸的當口,正是他一刀將定義可汗金帳前的石鼓砍成兩半,震懾了這些最崇敬英豪的異域之人,允許他們在河中西原立足。可是,兩年後的今天,雖然外表看不出來,但陳忠知道自己的力量已大不如前。假如再有那石鼓,自己肯定是砍不開了。

所以一定要儘快把這些年輕人培養起來。在這片只憑力量說話的草原上,自己已無法再守護他們幾年了。他將大刀插在地上,喝道:「看到了沒有?馬上刀法,不在花哨,只在三個字:狠,穩,准。這三字也是一切擊刺之術的根本,出手要狠,雙臂要穩,刀口要准。你們不要看這木樁粗,其實就算是生鐵,本身也有紋理在。你們若能在紋理上發出雷霆一擊,便是生鐵也能破開。來,你們試試。」

這話一出,那幾個年輕人都有些變色,有一個勉強笑道:「陳將軍,您也太看得起我們了,我們哪有您這樣的神力。」

這話說得也是。陳忠的神力,出自天生,這些年輕人雖然也有些力量不小的,可是也只不過與常人相比要大一些,和陳忠比起來,只怕要兩三個才能比比。陳忠笑了笑道:「當然不是要用這麼粗的,你們可以用細一點的木樁練起。」

他們正練著,一匹馬遠遠地疾馳而來。馬上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生得極是英武,只是左手卻有些變形,竟是個殘廢。這人到得近前,那幾個年輕士卒都停下了手中刀,舉手行禮道:「薛帥。」

這人正是楚國大帥薛庭軒。他翻身下馬,向陳忠行了一禮,道:「父親,孩兒有禮。」

薛庭軒與陳忠之女陳星楚本有婚約,朗月一戰敗北,陳星楚被畢煒斬殺,自此以後薛庭軒也對陳忠以父親相稱了。朗月省一戰,五德營精英幾乎喪盡,陳忠痛定思痛,自覺無統率之才,所以帥位由薛庭軒接替。薛庭軒的左手在兩年前朗月一戰中廢了,可是這兩年來他更為刻苦,兵法槍術都大非昔比,獨臂槍薛庭軒和鐵刃陳忠,正是這個小小的楚國在西原立足的兩大支柱。陳忠見他行色匆匆,道:「庭軒,出什麼事了?」

「剛接到羽書傳報,共和反賊再次來犯,大約一月後就要到了。」

薛庭軒這話說得也並不響,但邊上的人全都大驚失色。特別是這幾個年輕士卒,朗月省一戰時他們還都只是少年,對當時的亡命奔逃記憶猶新,聽得共和軍又要來犯,都嚇了一大跳。

陳忠的臉也抽動了一下,道:「誰是主將?」

「上將軍畢煒。」

薛庭軒的口氣雖然平和,但這話終究已透出一絲刻骨的仇恨。畢煒是斬殺了陳星楚的大仇人,就算薛庭軒再鎮定,說到這名字時還是有些激動。

「畢煒又來了?真是上天保佑。」陳忠的臉仍然如石頭一般,只是眼裡也有了一點隱隱的怒火。「多少人?」

「先行五千,後繼還有三千。」

八千人!這個數目不啻於一個驚雷。河中一帶,由於部落眾多,城邦林立,一般大部不過十餘萬人,小部只不過一兩千,能有一萬士兵,便已是極強的了。像這一帶最強的定義可汗,號稱河中之首,也不過是三十萬族人,擁眾五萬而已。而五德營逃到此地時,總人數不過六千許,士兵不滿兩千,而在朗月省天爐關時,他們還有一萬多士兵。朗月省的一萬兵不敵共和三萬,現在的兩千,能敵得過八千共和軍么?更何況河中一帶一馬平川,失去了天爐關這等天險。那些年輕人全在交頭接耳,面上露出懼意。

陳忠將大刀交給身後的兩個親兵,道:「庭軒,馬上召集眾將會議吧。」

薛庭軒點了點頭,道:「孩兒正為此事而來。」

說是眾將,現在的楚國正規軍五德營連陳忠和薛庭軒算在內,總數不過兩千一百二十七人,列席會議的將領一共也只有八個。無堅可守,還要以一敵四,恐怕勝負已不言而喻。

當陳忠和薛庭軒進入楚都城的議事廳時,裡面六將齊齊站立,行禮道:「陳將軍,薛帥。」

議事廳里已掛著一幅地勢圖。這是剛到此間,薛庭軒就派了人四處查探畫好的。薛庭軒看了看他們,道:「諸位將軍,大家想必也已看過朱先生髮來的羽書了。」

從朗月省敗退逃到了這裡,陳忠一直在準備著共和軍發動的下一波攻勢。他向來不喜用計,卻也派人潛入共和國境內。雖然這只是一招閑棋,那朱先生在共和國里也呆了足足兩年,卻終於發揮了作用。不管怎麼說,這消息他們已及時知道,不至於措手不及了。幾個將領齊聲道:「稟薛帥,末將等已閱。」

「先行五千,後繼三千,大家以為該如何應付?」

敵眾我寡,而且敵人都是精兵,己方卻有不少是從沒上過戰陣的年輕人,要說如何應付,現在當然不會是個定論。不過這是五德營的傳統,每次前敵會議都由眾將提出建議。當初陳忠為信字營統領,雖然沒提出過多少提議,但這個場面他卻看得慣了,因此保留了下來。

現在的五德營仍然分仁義信廉勇五營,只不過一營只有四百人。五德營以仁字營為首,仁字營統領名叫董長壽。他是從士兵一步步殺上來的,今年四十歲,正是年富力強之時。聽得薛庭軒發問,他率先站了起來,道:「薛帥,兵來將擋,方才我們也商議過了。雖然難了點,但趁他們後繼未至,分而破之,不見得會輸。」

說不見得會輸,這意思也就是說贏面並不大。雖然不好聽,但這是實話。薛庭軒沉吟了一下,道:「如果反賊步步為營,攻我楚都城,又該如何?」

畢煒不是等閑之輩。以寡之眾,分而破之固然是上策,可是畢煒會輕易上這個當么?五千人並不是絕對優勢,兩分之下便與五德營相去無幾,畢煒肯定不會這麼做的。

董長壽道:「雖然不容易,終要一試。」他一說,另幾個統領也隨聲附和。

五德營精英喪盡,現在五大統領都是從士兵中提拔上來,未免有點言不及義。當初的仁字營統領楊易被稱為不下於楚帥的帥才,言必有中。現在的會議依稀有當年的影子,可聽著董長壽這等言談,陳忠不禁有些沮喪。董長壽在眾將中已經算是精通兵法了,看來也並沒有什麼好辦法。

薛庭軒臉上沒什麼異樣,心中也不覺有些失望。楚帥的年代太遠了,他的印像也已很淡,可是陳星楚在日,也不至於像今天這樣無頭蒼蠅地說些空談。五統領固然不是弱者,可是敵人卻是更強的強者,這一戰,究竟要如何應付?

他看了看一邊一直不語的行軍參謀道:「苑參謀,你可有什麼看法?」

行軍參謀苑可珍,今年四十齣頭。雖然年紀並不很大,但他的資格卻與陳忠相同。陳忠從軍時,他是帝國工部的一個年輕小吏。帝國滅亡後,苑可珍不願留在共和國,一直在五德營中。雖然他以前從未從過軍,但兵法頗為熟悉,也出過幾次可行之策。聽得薛庭軒叫他,他抬起頭,道:「薛帥,如果就事論事,兩軍相接,你以為哪一方會贏?」

董長壽險些就要叫道:「我們!我們必勝!」可是看薛庭軒面色凝重,他終不是魯莽之人,這話也吞了回去。

薛庭軒沒有多想,道:「共和軍會贏。」

苑可珍嘴角露出笑意,道:「薛帥既然如此想,那麼我們眼下有兩條保全之路可走。」

董長壽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一條來,沒想到苑可珍居然有兩條。他心裡暗罵:苑先生,你這是要出我的丑么,怎麼不早說?他已忍耐不住,道:「哪兩條?」

「第一條,全軍放下武器,前去投降。」

「放屁!」

這是五統領同時在罵了。五統領雖然性情不同,有急躁有沉穩的,可是聽苑可珍說了半天說出這麼條萬全之策來,簡直都要氣爆了肚皮。若不是在這會議上,脾氣最暴的勇字營統領劉斬只怕要一把揪住這位苑先生,給他一個大耳刮子嘗嘗。只是聽得他們破口大罵,苑可珍卻又露出了笑意,道:「此路當然不通,共和反賊是無義之輩,我們投降了,他們多半還是要斬草除根,所以只能走第二條路。」

旁人還好,廉字營統領文士成已隱約聽出苑可珍話中之意了,他試探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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