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三章 霓裳番外上

我自幼便是哥哥的掌上明珠。

我三歲那年爹爹病逝,大我十一歲的哥哥撐起了整個家、我和我娘。沒有了爹爹的庇護,哥哥行冠禮後就從最普通的士兵做起,因為哥哥的踏實肯干,三年以後他慢慢當上了十人長、百夫長、千夫長。我十四歲那年,端豫親王聽說了哥哥的有為和孝順,便把他調到王府里當了參事員。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官職,但能在親王身邊當差,那是極榮耀的事。

中州的事情端豫親王一個人說了算,除了每年向京都朝貢以外,中州的稅務、政事都由王府來定奪。聽說他是一個英俊而高雅的男子,也是對下屬體貼而寬厚的親王。前面的話是我聽女眷們議論時說的,後面的話是哥哥回家時經常念叨的。

我十五歲那年,我娘病重,卧床不起好些時日,哥哥是出了名的孝子,自然心急如焚,只好向王府請假每日在病榻前伺候。好在親王仁厚,剛開始批了五日,之後又延了再延,一過去就是小半個月。事情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端豫親王聽說了哥哥的事,五月十三日那天帶了隨從和王府的郎中來,探望母親。

哥哥本就對這麼日子未去王府辦公心存愧疚,不想今日親王還親自登府探病,更是受寵若驚。一時間也來不及準備什麼,只叫人匆匆打掃四下。我自然也不能拋頭露面,便躲在了屏風後面。

只聽見屋子裡眾人呼啦下跪的聲音,然後就聽見如清風般的聲音拂面,「大家都起來吧。老夫人你不要多禮,快躺下。」

然後就是娘與哥哥感激涕零的言語。端豫親王仔細地聽每個人說話,然後是認真的回答,哪怕只是一些「嗯」「應當的」「老夫人過獎了」這樣簡單的話。

他的聲音謙和卻又有力,我忍不住好奇偷偷從屏風後探出去看他,痴怔了一段時間。

他那天穿著靛藍底金色七龍正蟒九章紋華服,黑色嵌玉腰帶懸白透美玉,足踏玄緞面金龍皂靴,舉止從容威儀,是位年輕的親王。

我以袖掩嘴觀察他的相貌,的確如他的聲音般是清俊朗朗的男子,更攝住我的是他那深黑的眼眸透露出的正直目光。我將手放在我的胸口,低下了頭,啊,那裡怦怦跳得厲害。

親王日理萬機,他待了不多時辰就要起身告辭,屋子裡頓時又呼啦啦地陪走了不少人。我走出屏風,人逢喜事精神爽,娘的氣色似乎也好了許多。

那天府上談論最多的就是端豫親王的這次探訪,哥哥以前就萬分景仰王爺,現在更是死心塌地的了,連娘都鄭重告誡哥哥要好好任職,不可做出對不起王爺的事。娘在王府郎中開方精心調養下,不日竟漸漸康復起來。

在我行及笄禮後,因為娘和哥哥捨不得我,所以也沒有急著將我許配人家。那之後偶爾春遊秋賞,我也拋頭露面過幾次,漸漸地哥哥的朋友同僚都聽說韓在正有一小妹韓霓裳容貌有姝,小有才情,就紛紛送來示愛的詩歌書信來。等我十五歲的時候,娘就開始有意無意地對哥哥提起我的婚事,哥哥再不放心,也不敢耽擱我,就幫我尋來一些家世好人品好的公子讓我選擇。

我看也不看,微偏過頭以扇遮面輕聲說:「哥哥,霓裳心裡已經有人了。」

哥哥吃了一驚,失口問:「是誰?」

我在扇子遮掩下微紅了臉,但卻很清晰地說:「是待哥哥極好,哥哥口上一直說要報答的人。」

哥哥聽明白了,語氣複雜地問:「你們見過了?」

我知道哥哥誤解了我的意思,他以為親王對我怎麼了,於是慌忙解釋道:「我只是去年他來探望娘親時在屏風後見過他一面。」

哥哥彷彿鬆了一口氣,他斬釘截鐵地說:「不行。」

我吃了一驚,以哥哥對親王的敬重,他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為什麼?」我忍不住問。

哥哥有些煩躁地揮了揮手,「不行就是不行。我可以為王爺不顧自己的性命,但我不能把我自己妹妹的幸福也搭上。」

「哥哥你到底什麼意思?」

哥哥睨了我一眼,問我:「王爺有正妃,你不知道嗎?他有幾房側室,你不知道嗎?你嫁給年齡相當的公子當正夫人好好過日子不好嗎?」

說完將四五張公子的畫像和他們的手信推到我面前。

我盯著哥哥的眼睛說:「你告訴我哪個比他好,我就看。」

哥哥一時間啞口無言。他自知從小說不過我,就找來娘勸我,娘比哥哥懂得女兒家的心思,她倒不像哥哥那樣糾結正側之事,她擔憂的是親王妻妾眾多,我嫁到王府會不受寵。

「那麼多女人,也許剛開始對你還有熱乎勁兒,以後被別的女人吸引了怎麼辦?你的心性受得了嗎?」

「那麼女兒就作詩給他看,彈琴給他聽挽回他的心。」

娘笑了笑,臉上是一片擔憂之色。

「娘,您有什麼不放心的呢?您也見過王爺,還時常誇他人品貴重,這樣的他您有什麼不放心的呢?他怎樣對哥哥好的您不是也知道嗎?那樣,那樣」我羞紅了臉,「那樣溫柔的人是不會虧待女兒的。」

娘嘆了一口氣,說:「傻閨女,王爺待你哥哥好是因為他是他的下屬和,而你是女人啊。」

我並不太懂娘的意思,但還是不甘心地說:「女兒從小得娘和哥哥的疼愛,從沒有吃過苦。女兒現在對吃穿沒什麼要求,就是想要一位心儀的如意郎君,這比什麼都強。即便以後吃了苦頭女兒也認了。」

「那,即便你哥哥去說,萬一親王不答應呢?他又沒見過你。」

聽娘的語氣似乎有些鬆動,我高興極了,對娘後面的話我頗有自信地說:「娘,女兒心裡只有他一人。這整個中州都是他的,怎麼會有他不知道的呢?」

娘有些驚異地看著我,說:「沒想到我女兒還有如此心智。」

娘同意了以後她就幫我勸了哥哥,加之我表明非他不嫁,哥哥也只有硬著頭皮去說。

結果親王婉拒了。

我急切地問:「親王是不是因為沒有聽說過我?」

哥哥搖了搖頭,「當時王爺笑著說『是你們家那被公子們踏破門檻求婚的妹妹呀』,可見並不是沒聽說過你。」

我覺得很是失落,但我也沒有因此而吵鬧,日子還是過得平平靜靜的,娘和哥哥都有些意外,也放下心來。

他們以為我是少女的情竇初開,過了一段時間就會淡忘了,所以幾個月後他們再次提起了我的婚事。

我堅定地說:「女兒不是曾經說過嗎,非他不嫁。」

哥哥大吃一驚,他沒想到我還記得。怎麼會忘了呢?見過的那一次面怎麼會忘了呢?如果能忘我怎麼可能不忘呢。

「若是不能嫁給她,我寧願一輩子不嫁,就在哥哥和娘身邊。」我說。

於是哥哥為了他那任性的妹妹,再一次向端豫親王請求,結果依舊是婉拒。

我不明白親王為何會屢次拒絕我,我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一點讓他不滿意了。我大膽地將我自己給他寫的書信偷偷夾在哥哥給他寫好的奏章上面。我對他說,女兒家的心事就是如此的幼稚可笑。您兩次拒絕了民女的婚事,對女兒家來講是多麼大的羞辱呀。事不過三,若這一次您若依舊將此事當做玩笑的話,那麼民女真的就此死心,不問世間情事,長伴青燈古佛。

那之後的日子在忐忑中度過,我不知道他是否會看到我的信,我也不知道他是否會給我回信,還是像前兩次那樣置之不理,那麼我真的是打算出家了。

結果有一天他真的來了,親自來我家,當身邊的紅兒一臉慌張地告訴我親王要見我的時候,我卻忽然鎮定下來。

我讓紅兒設置好帷幕,將屋子打掃乾淨,在熏爐里點燃家裡珍藏的最好的熏香。

他沒有讓隨從跟進來,也讓紅兒出去了。我在簾後揪著手帕咬著嘴唇,我懂得他的意思,他一定是想拒絕我,不想讓我在別人面前難堪。

「這幾天府上的公務太忙,今天才抽出一點時間,我說說就走。」他在簾外坐下神色平靜地說。

「你哥哥很擔心你,年紀輕輕不要輕易說出什麼要出家的話來。你也不是小孩子了,也該為你哥哥想想。」

聽他這麼說,我覺得無地自容,揉了揉眼睛,在帘子那一邊說:「王爺這麼為我哥哥著想的話,為什麼不就幫哥哥這個忙?」

端豫親王明顯沒想到我會說出如此大膽的話來。

我索性豁了出去,我不想就這樣說了幾句話就完了。我站起身來,掀開帷幕,整個人直直地呈現在他的面前。

我想那時自己早已紅了眼圈,但是我抑制自己沒有流淚,我帶著絕望與不甘對他說:「是因為民女容貌不美麗嗎?」

「不是。」

「是因為民女才智粗鄙嗎?」

「不是。」

「那您能告訴民女是因為什麼嗎?」

他無奈地嘆了口氣,「你哥哥很愛護你,你會有很好很平穩的人生。你跟我在一起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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