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真情難辨

我轉過身去,直視著他,搖了搖頭,「你真的以為我那麼不明事理嗎?不,我不是的……我都知道。我只是不甘心,只是邁不過心中那道檻。你之前沒有將事實告訴我,是顧慮到我的心情,我感謝你。現在知道了真相,我不應該恨你。」

「你真的這麼想?」

我點了點頭,然後將自己的頭枕在他的肩膀上,說:「你還記得我小時候的傻事么?我那時才多大的孩子卻拉著你的衣角說要嫁給你。書卷中有那麼多感人至深的愛情故事,而我從小就認為最好的,是夕陽西下,兩個人頭上灑滿餘輝,手拉著手走在一起。」

他動容,將我抱緊了些,說:「好,朕答應你,讓我們執子之手,與爾偕老。」

那夜我們貪歡整晚,像是求證彼此的心意般。我第一次將自己的身心真正地交託給他,讓自己在他強壯的懷抱中漸漸溶化。

當我的手臂環住他那厚實的背脊時,眼淚不知不覺地流下來了。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就是做女人的幸福感覺呢?

上午的急雨下午便得到了停歇,沾滿雨露的荷葉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得更加生機勃勃。

我支走了其他人,將琴擺好放在外廊,自己緩身坐下,對照著旁邊的曲譜,一遍一遍地撥弄修改著。

直到聽起來順暢了,我連貫彈奏起來,並輕聲吟唱著:「何人樹萱草,對此郡齋幽。本是忘憂物,今夕重生憂……」

那時的屋檐下還淌著雨滴,我的薄紗外罩拂過琴身傳來輕柔的觸感,空氣中有著雨後花草清香的氣息。

那雨滴聲,那觸感,那氣息。我有多久沒有懷著這樣輕快的心情去彈琴了?而這一切是多麼的美好。

我這樣感慨著,突然身後傳來了悠揚的笛聲。

我的心中微微一動,我又是多少年未曾與他合奏了?

伴著那笛聲,我低頭繼續奏唱道:「……叢疏露始滴,芳余蝶尚留。還思杜陵圃,離披風雨秋……」

「還思杜陵圃,離披風雨秋……」一曲終了,餘音裊裊,我沒有說話,他也沒有。

半晌他走上前來,坐在我身旁,於是傳來了幽幽的奇楠香氣。

「朕很少聽到你唱歌,這是第一次。」他說。

我笑了笑,手隨意輕撫過琴,「是的,我很少唱歌。」

高貴女子的素養要求是精通琴棋書畫,而唱歌和跳舞則被認為是低層次消遣娛樂的事情。但我不是不喜歡,相反我覺得它們更富有激情,只是我很少這麼做。

他笑言,「如果朕在年輕時,即便不認識你,聽到這樣的歌聲,也會心動尋歌而去。然後掀開簾幕,遇見嬌美勝花的小姐,訴說愛慕之情,互定終身,也不失為一段佳話。」

聽他說有趣的想像,我不免以袖掩嘴微微地笑了。

權禹王似乎看得有些痴了,他將我摟在懷中,低頭找尋我的唇,那吻輕柔而又纏綿。

好久他鬆開我,沉聲說:「朕已不再是年輕小夥子,明明昨晚和你在一起,卻一直在想你,下午禁不住又過來了,怎麼辦?」

聽他赤裸裸地說那些情話,我有點高興,又有些難為情,不知該怎麼應對。

只有低著頭轉移話題,小聲說:「快放開我,一會兒九珍有可能過來,被人看到就不好了。」

他笑著放開我,發現了我放在琴邊的一疊曲譜,拾起來看了看,問:「這是?」

「哦,這是福兒生前創作的。他一直很喜歡譜曲。我想將他的曲子整理出來,作成《孝宗曲集》,以留後世。」

權禹王點了點頭,「剛才的曲子就很好聽,也是孝宗創作的嗎?」

「嗯。這首曲子叫做《宣草》。」

權禹王回想了一下,指著曲譜的某處說,「朕覺得這個地方不夠流暢,你不妨再降一調試試。你剛才彈琴可能感覺不到,不過如果吹笛子的話就感覺出來了。」

我湊過去,彈著試試,瞭然說:「真的是。那我把這一節改一改。」

我們相視而笑。

「母后,我來啦。」屋外傳來了輕快的聲音。

隨後就見九珍抱著琴走了進來,她今天穿了一身淡紫色帶蜻蜓落荷圖案的錦袍,佩戴的銀飾叮噹有聲,我不知不覺間感到九珍又長高了些,頭髮也可以束起髮髻了。

九珍見到權禹王愣了一下,輕鬆的表情消失不見了,然後中規中矩地拜安道:「朵頤給母后、給皇上請安。」

我下意識地挪了挪身子,離權禹王遠了些,招手叫九珍過來,「哪有那麼多禮節,女兒,快起來吧。」

九珍沒有動身,眼睛反而盯向權禹王,口中說:「母后,您叫女兒過來是教女兒學琴的嗎?」

在這樣的注視下,權禹王感到不太自在,就說:「朕剛才和太后商量宴會一事,等著您定日子吧。朕先走了。」

我對他微微點頭。在起身的那一刻,趁九珍不注意他在我耳邊低聲說:「晚上等朕。」

我的臉又開始有些發燙了。

九珍在權禹王離開後才坐到我身邊。

我見她臉上有些不悅,關心地問:「女兒,你怎麼不高興?」

九珍撅了撅嘴,回道:「我不喜歡他。」

這個回答出乎我的意料,因為到目前為止權禹王和九珍的接觸也不是很多,不知道為什麼九珍會有這樣的想法。「哦?為什麼?」

「他太嚴肅了,似乎誰都跟他有仇兒似的。」

原來是因為這個……我笑了笑,說她:「總不能跟你一樣每日嘻嘻哈哈吧。再說,他畢竟是一國之主,年紀又長你許多,說話自然和你談不來了。」

「母后,並不是那樣的。想想以前的皇帝哥哥,他也是皇上,可是他從來都不擺架子,我們之間的關係多好。還有啊,上次來的十二皇兄,雖然長女兒很多歲,可是女兒也很喜歡。」

「而且女兒還恨他。」末了九珍又加了一句。

「恨?」我詫異地聽九珍說話。

「母后,您心中真的沒有疑慮嗎?皇帝哥哥那麼年輕,怎麼會突然駕崩?還有皇嫂和他們的孩子。之後就是他很快登上皇位,所以女兒懷疑就是他害死了皇帝哥哥一家……」

「九珍!話是不能亂說的。孝宗的死因已經查明,是暴病身亡。」

九珍不屑地說:「那是史官們對老百姓的說法,誰信啊。」

九珍怎麼會有這麼多奇怪的想法?九珍的話真是讓我吃驚,「這些都是誰跟你說的?」

「沒有人敢這麼說,但是女兒看史書上記載這樣的事情很多。女兒覺得皇帝登上皇位肯定有鬼。」

九珍突然讓我覺得陌生了。

在我的印象中,她還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孩子,可是她現在突然有了自己的看法。

我寧願她還是天真爛漫的。雖然這個後宮是陰沉的、布滿腥風血雨的地方,但我並不希望九珍從中學會什麼歷練什麼,因為我相信自己有足夠的力量去保護她。

反觀我自己,雖然從小就懂得很多,可是我並不快樂;所以我希望我的女兒能獲得單純的快樂。

「傻九珍,母后告訴你,事實並不是你想的那樣。新皇帝並不是太差的人,他在曲藝書畫上也頗有造詣,也許哪一天你也可以喜歡上他呢。」

「哦……」九珍悶悶著說,然後她枕到我的膝上,語氣中帶有悲傷,「可是女兒還是很想念皇帝哥哥。那麼好的皇帝哥哥,怎麼說死就死了呢……」

是啊……九珍的話再次引起了我的傷感。並不是因為一個人死了,所有的事情都會隨之消失。對顓福的回憶和傷痛永遠在我心底無法磨滅。我有兩子一女,已喪兩子。

和權禹王相處得時間越久,我越能從他身上發現以前未曾發現的品質。以前我只是單純對這樣一個人心動,可是之後我發現他不僅在軍事政治上有所建樹,對於禮樂書畫也有自己獨到的見解。在我整理孝宗曲譜期間,他總是能發現一些問題,帶給我一些驚喜,而我可以對他說的話也越來越多。

他有他自己喜歡的東西和情趣。

對於後宮的女人,他以她們的行事風格去區分她們,很少評價她們的相貌。

偶爾閑聊提及,他對眾妃嬪性格的評價往往是一針見血,不過外貌對他來講只不過是漂亮或不漂亮,卻很少去關注她們的眉毛是否修長、面頰是否紅潤。

當發現這一點時,我突然感覺有些泄氣,因為我一直對自己的容貌是如此自信。夜色中他匆匆而來,而我早已卸妝解發,身著睡袍;白天正襟危坐,我們也只目不斜視,寥寥數語;偶然他突然駕臨,我措手不及,定是一副閑散惺忪的模樣。

可是面對這樣的他,我反而越來越在意自己的儀容,每日精心地上妝和選擇衣飾,只希望自己在他心中不同於其他女人只是漂亮的模子,而是將一眉一眼都印在他的心上。

他時常親吻我,甚至是在白日趁人不注意俯下身去。有時候他的嘴角會不小心印上我唇上的紅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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