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女人再強也是女人

玳君這時有些扭捏了,害羞地回道:「太后,奴婢也是聽那些無聊的人瞎嘀咕的,也不知道真假。她們說元大人不能……所以才遲遲沒有娶親。」

我變了臉色,臉上火辣辣的,為元遙感到羞辱感到難過。

我抑制住自己的感情,有些嚴厲地對玳君說:「既然知道是無聊之人說的還信?玳君,你將來也許就要待在這後宮之中,你心裡只要想著皇帝就可以了,不要過多地議論朝臣,這才是明哲之道。」

玳君聽了我後面的話,有些惶恐又有些驚喜,畢竟這是我把她接進宮這麼多天以來第一次提到她在宮裡的未來,她隱隱地看到希望又或者把我這句話當成一種承諾,連連點頭。

到夏末時我已辦了四名大臣。

一名是太醫院的陳太醫。醫女的出現,幾乎遭到所有太醫們的反對。苗香上報時對我說,太醫院的那些男人言語間輕視侮辱她們,並時時暗中阻礙,醫女的學習極為困難緩慢。於是,那名反對最為激烈的陳太醫成了我用來示眾的箭靶。

其實我能理解他的心情,這位出身於名醫世家的宮廷醫生,工作認真負責,但免不了有些高傲和迂腐,他太看重身份與血統,於是忽略了它們在我強大的意志面前根本不值一文。

以儆效尤,太醫院開始安靜了許多,至少沒人再敢明目張胆地叫囂說要把那些下賤的醫女趕出宮去。他們開始隱氣吞聲,看著那些醫女在太醫院走來走去學習抓藥配方,儘管他們的眼神是極為冷漠的,時不時會發出幾聲不屑的冷哼。

另外三名大臣是阻礙此次水利興修的官員。其中兩位大臣罷黜是為了表明我支持元遙督察水利的決心,確立元遙的地位,並對工部其他大臣以示警醒;另外一名大臣頗為棘手,這位姓楊的大人實在奸詐狡猾,他表面上支持元遙,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實際上他以及他的勢力團伙緊抱起來,從中作梗,使元遙在監察過程中遭遇到很大的困難和阻礙。

當我聽到元遙上報的這個消息時,我微微挑眉道:「好啊,那麼我們也來個以暗治暗。」過了三天,朝廷的文書到達楊大人手裡,他被逐出工部,貶為上州司馬。

原因也很是簡單,只是因為他的老母去世他戴孝的三年內與其小妾同房並使她懷孕生子。是的,也許誰也沒有將此事當真,朝廷也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官員們多是行孝剛滿一年便又入朝為官,但那也只是朝廷,更確切地說是當權者稱心如意的情況下。得罪了朝廷,即便最微不足道的錯誤都可以授之以柄,唯一的下場就是楊大人那樣痛惜而無奈地離開。

於是興修水利一事風風火火地展開,雖然其間的矛盾和困難不可避免,但畢竟也算是上下一心,齊心協力了。

入秋時元遙回來了,他變黑了也變瘦了。可是他為朝廷省了將近七十萬兩銀子。

我親自出去迎接他,見了他有千言萬語,最後只簡單地說了聲「謝謝」。

我單獨請他在宮中享用御膳,滿滿一大桌豐盛的菜肴卻只有我們兩個人。

在他面前我隨意地走來走去,拿銀箸任意夾食自己喜歡的飯食,全然沒有平時莊重皇太后的樣子。元遙不禁啞然失笑,問:「小姐平時就這樣吃飯的么?」

我輕吮了一下蘸有醬汁的手指,回頭略有調皮地看他,「當然不是。平時都是宮人們將我看中的菜肴夾到我的碟子里,我所做的,只是拿起筷子將飯菜由碟子轉移到我嘴巴里而已。你不要看這樣滿滿的一桌色香味形俱全的菜肴,這其中即便我最愛吃的菜式也不能吃過三匙。即便在吃飯時,我也要目不斜視,用沉穩而優雅的姿態去表現皇家應有的規範與威儀。當然,我更不能這樣。」我沖元遙搖了搖自己的手指。

我看元遙陷入了沉默,知道我的話使他難過了,便打起精神故作輕鬆地說:「所以今天難得有這樣的機會,咱們就輕輕鬆鬆、說說笑笑地吃一次飯好嗎?」

元遙抬起頭看我,點了點頭。

我拿出宮中上好的古井貢酒為元遙斟上,邊用膳邊饒有興緻地聽他說這幾個月的所見所聞,自己也難得地喝了一點。

吃完午飯後,我帶元遙去了勤政殿的書房,書案旁邊赫然放著一個炭火盆。

元遙不解地看著我,不知在這秋天我讓人生起火盆有何用意。

我從書案的一角費力地抱起一大摞奏摺,堆在火盆旁邊,自己掖起寬大的袖袍蹲了下去,拿起鐵鉤撥弄火盆里的炭火,使它們變得紅亮起來。

元遙隨我蹲了下去,我向他莞爾一笑,隨手遞給他其中的一本奏摺。

元遙帶著疑惑打開那摺子,讀著讀著自己的臉色已經變了。

「都是說你的。我不信。」我繼續撥弄盆里的炭火,口氣淡然地說。

元遙苦笑,有些自嘲地說:「小姐,您真的對臣這麼有信心嗎?那些大臣想把臣拉下水的手段臣下都見識過了,威逼利誘,暗中恐嚇,金銀的誘惑,當然,還有女人……小姐,您與臣說實話,看著這樣一封封的奏章,您真的沒有一點懷疑?」

我拿過他手中的奏章,將它展開放在火盆之中,看火舌漸漸吞噬,直至上面的墨跡一點點模糊,最後化為一縷青煙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抬頭看他,眼神堅定地回答:「我說過我信你,用人不疑。再說,是我任命你為監察使的,如果我對你哪怕只有一點的懷疑不也是對我自己最大的否定嗎?我對自己也很有信心。」

元遙不由得笑了,我抽出一半奏摺塞給元遙,興緻勃勃地說:「我們一起燒。」

元遙先是遲疑,看到我玩味甚濃偏著頭撕著燒著,在我的催促下也一改平時斯文的樣子,將一封封奏摺毅然地丟進火盆。

那天我們倆都一身繁冗華麗的朝服,卻圍著火盆,就像六七歲的頑童。等我們站起來時,都感覺自己的腿腳酸麻,再看著彼此被煙熏黑的臉,不由得哈哈大笑。

也許真的是天佑大胤,當然也因為黃河的水利興修得當,這年竟是風調雨順,秋收時各地豐收的喜報源源不斷而來。

我的心情自然明朗,上朝時也少見地掛著微微的笑容。

大臣們也是一臉喜氣,議論紛紛,共慶共賀,言語間自然少不了奉承我及顓福的話語,我也心安理得地接受了。

惟有御史大夫神色低沉,默默地立於一側,顯得格格不入。我注意到了,笑容收斂,隔著幕簾衝下面問道:「御史大夫,你在想什麼?」

御史大夫顯然沒有想到這樣的他引起了我的注意,雖然遲疑,但還是出列站到了中間,躬身回道:「回皇太后,下臣只是有些擔心。」

擔心?我顯然對這句話產生了驚疑。這樣的喜事還有什麼可擔心的?農民們有了好收成,他們將不再飢餓,國家也會穩定,他說這樣煞風景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我的語氣嚴肅了,語調中也有些不悅,問:「御史大夫,可以說清楚一點嗎?」

下面的大臣一下子安靜起來,全都看向御史大夫。

御史大夫使自己鎮定下來,語調清楚地回道:「不知皇太后聽過一句話沒有,叫『穀賤傷農』,臣的意思是說,這樣的豐收帶給農民的不是飯飽衣暖,反而可能是一場豐足引發的災難……」

我有些不明白,繼續問道:「御史大夫何出此言?」

御史大夫侃侃而談:「下臣此話並非危言聳聽。《漢書·食貨志上》就這樣記載著:『糴甚貴,傷民;甚賤,傷農。民傷則離散,農傷則國貧。』我朝也發生過類似的情況,太宗天歸二十三年,就發生過這樣的事。」

我和顓福面面相覷。顓福關心地問:「那麼歷朝是如何應對這種情況的呢?」

御史大夫沉吟了一下,言語中有些為難,說道:「也只有從根本上挽救。太宗當時就是強制從農民手中收走多餘的稻穀,然後就地焚燒……」

御史大夫還未說完,下面已經一片嘩然。

「御史大夫!你說的是什麼意思?你的意思是說將農民一年耕作好不容易收穫的糧食白白銷毀嗎?真是豈有此理啊!」一位大臣十分激動地說道。

御史大夫愈加難堪了,但他還是堅持著說:「皇太后,皇上,雖然聽起來匪夷所思,但如果不加干涉,後果將十分嚴重……」

下面反對之聲更大了,一位老臣出列說:「皇太后,皇上,當年確實發生過這種事,那時老臣尚是孩童。但是老臣也依然記得那年因為太宗強收百姓的糧食,導致了一場農民暴亂,現在我朝新帝即位,尚不穩定,斷斷不能發生此等事啊……」

御史大夫依舊義正詞嚴地述說這件事不加制止的種種弊端,下面激烈地爭論起來。

一名年輕的大臣說:「御史大人,您縱然說得如何有理,那些粗鄙的農民卻不懂得這些。他們只知道是朝廷強奪走他們一年辛苦的收成。穀子賤了關朝廷什麼事呢?苦果讓他們自己嘗好了!免得他們狗咬呂洞賓,咱們何必操這份心呢?」

御史大夫苦笑著回道:「王大人,您想得太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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