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是痛疼的 愛情睡著了

那是個冷得出奇的冬天,我是怕冷的,周小天知道,他沒出來追我,是因為,他要留出一天的自由空間,給我製造驚喜:戒指,還有一個溫暖的聖誕節。

然後,他懷揣著幸福的溫暖,睡著了,我是那個睡在他心裡的女子,可是,周小天,你為什麼不與我知?

終於,見到了周小天,雖然熟稔,卻都是從藍心嘴裡聽說的,我不知道他們之間算不算得上愛情,愛也罷糾葛也罷,反正是隱忍著,出雙入對的蹤影從不肯輕易給人看見。

當藍心張揚某段得意情史時,我才會知道有一個叫周小天的男子,因為愛,連同許多毫無道理的嗜好一起縱容了她。

這個叫周小天的男子,並不是藍心輕易不肯示於人前的寶,而是,如藍心所語:「不過是兩個人的遊戲么,幹嘛要搞得天下皆知失了身家清白?」

藍心就是這樣的女子,把遊戲與現實分得清楚,真命天子未出現,又不甘於荒蕪了大好青春,只好演繹男女遊戲,又要保證不把任何一點蛛絲馬跡帶進未來婚姻,所以即便遊戲,亦是私秘。

這一次,我以愛情清場者的身份,去見周小天。

周末早晨,藍心一頭扎在我的沙發上,說:「叮噹,你要幫我,為了我的幸福,你一定要幫。」

我跳到床上,拽過毛毯蒙在頭上繼續昏睡,從高中起,藍心就在不停地闖禍,像無所畏懼的孩子英勇向前,然後,永遠丟下一個需要別人收拾的殘局,每開始一場愛情都像在透支生命,卻又快速地厭倦,編造出一個又一個鬼都不信、她自己卻認為是天衣無縫的分手借口。

當她的即編即用的謊言打發不掉倦殆的愛情卻又被男人追得無路可逃時,我就成了她最後的盾牌,用來攔截苟延殘喘在另一個人心中的舊愛。

被她扯來拽去,我不耐,隔著毛毯喊:「你直接跟他說,如果他不相信,你讓他給我打電話不就得了。」

每每藍心扼殺舊愛失利,最後的殺手鐧是拽上我假冒同性戀,任是個男子,聽了,想不落荒而逃,怎麼可以?

「啊呸!如果說說就能把他打發了,我還用拽上你?!」

只好,我放棄懶覺,洗面,套上藍心早有預備的行頭——原白色的休閑裝,很中性的款式,套在我身上略顯寬大鬆散,在藍心的同性戀謊言中,一貫由我扮演男性角色,事實卻是,我有一顆陰柔的心,靜水一樣的眼神。

去的路上,我的臉色陰沉,對藍心的這種遊戲厭倦透了,在某個心碎的男子面前,厲聲譴責甚至轉而義憤填膺,告訴他我愛藍心,藍心只愛女人,和他們,不過是偶爾調劑的遊戲。

我的行徑是插在男人胸口的一把利器,這不是他們想要的後果,卻是藍心的結局,我們總是配合得天衣無縫。

她一直這樣,迷戀愛情,並振振有詞地宣稱戀愛是女人一生中唯一的樂趣,它的意義在於過程而非結局。

所以她要不停地戀愛不停地讓愛上她的男子肝膽俱裂,誰有阻止得了呢?她那麼美的女子,妖嬈如夏季陽光下的花朵,瀲灧著怒放的姿勢。

在她面前,我不過一片普通到家的綠葉,篤定是襯托的用途,讓美女看上去更美。

一路上,藍心不停地許諾,把周小天打發了,她請我吃紅屋牛排,吃最大客的冰淇淋。

還沒有愛情,美食總能讓我快樂。

可是,現在,我越來越不快樂,我厭棄謊言,因為藍心,又要一次次言不由衷與謊言為伍,甚至還要接受鄙夷仇視目光的刺傷,一個生得不夠優美的女子,如再添加一些乖戾的嗜好,怎可能讓人不去看低?更何況,這乖戾的嗜好是同性戀。

在周小天門前,我站住,定定的,用了決絕的口氣:「藍心,你要發誓這是最後一次。」

上午的陽光下,藍心眯起浩淼的眼眸,舉起修長白皙的手指,笑嘻嘻說:「我發誓。」

我在心裡嘆息了一聲,明白誓言不過是徒有其表的形式,如果她能改掉,藍心就不會是她的名字。

藍心去按周小天的門鈴,我站在一壁,一聲不響地看墨綠色的防盜門,緩慢地開,然後,像被巨大的吸力吸著,藍心的身體被吸進門去。

然後,我聽見了她的尖聲尖氣的辯白:「周小天,我都跟你說過一萬遍了,我們分手了分手了!」

我頓了頓腳,衝過去,只想讓這一切在最短時間內結束:「放開她,藍心是我的。」

門內的掙扎和爭辯嘎然停止,門被大大地打開,我看見了周小天,面龐微黑,有些許金屬般的質地,眼眸中有一閃而過的寒冷:「你是誰?」

他很高的身材站過來,居高臨下於我面前,我的心,開始怯怯:「藍心是愛我的,她不喜歡男人。」

他不動聲色:「是么?」

「是的,和你在一起,她只是對男人有些好奇而已。」

門內的三個人,漸漸的,有了些對峙的意思,周小天坐到沙發上,看著藍心,眼神哀哀,我也看藍心:「藍心,我不逼你,你自己選擇吧。」

那一刻,我寧願藍心真的真的說:「哦,我想我還是愛周小天的。」

厭倦了幫她演戲只是一個方面,因為,周小天是我見過的男子中,最最令人砰然心動的一個,始終不動聲色表情,以及有些殘酷的面容,輕易而舉就可抓住女孩的心。

在僵持的沉默中,有恍惚的剎那,我想,我是羨慕藍心的,然後,悲哀如潮,一波又一波的覆蓋於心,如果給我一個這樣的男子去愛,即便是打死我,我都不願離開。

「你是跟藍心一起來的還是跟蹤過來的?」

「前者與後者有何不同么?」我努力壓抑著外強中乾。

「如果是前者,我放棄,如果是後者,那麼,藍心提出分手是你逼的,該退出的應是你而非我。」

我真的有些恍惚,一個優秀若此的男子,藍心竟怎的會想到了放棄呢?遲遲地,我沒回答,想用這片刻的蒼白,給藍心一個迴旋的餘地。

藍心不語,在客廳的茶几前,展開包包,一件一件地向外掏東西,精緻美好的小小禮物,很溫暖的色彩,那是愛情開始的顏色,未及褪色便已凋零。

周小天的眼眸,死死地盯了藍心優美修長的指,腮邊的肌肉鼓起又落下,面容隱忍得殘酷,很簡單的憤怒,他不想失去這個叫藍心的嫵媚女子。

我知道,有些話已是不需要我去解釋,那些靜靜悲哀在桌上的愛情信物,已經替我說了個清楚。

再無人說話,我們離開後,聽見門內有東西紛紛墜地的劈啪聲音,碎碎而尖利地呼嘯在我心裡,響了一路。而藍心已買了最大的一客冰淇淋,捧在面前,很是沒心沒肺地說:「來來,先用冰淇淋塞塞胃,等下我叫一小份牛排就把你給打發了。」

我沒胃口,看著她吃得狼狽,終是沒有忍住:「藍心,你肯定不後悔?」

藍心眨著明晃晃的眼睛,陽光下的長睫毛,掩映出浩淼的影子,很靈動的湖藍色,真的很美,美得令人心醉。

「我應該慶賀才對哦,沒有為一棵樹喪失整個森林。」

我無話可說。

周小天和藍心五個月又十一天的愛情,宣告結束,因為周小天催藍心快快嫁給他,一個三十歲的男子,當心儀的女子來臨,渴望結果勝於愛情過程,與二十三歲的藍心,是孑然的不同。

誰都不能否認,好多時候,願望和生活,是背道而馳在兩條軌道上的列車,比如周小天之於藍心。

妥協於別人的願望,不是藍心的性格,一直是這樣的,她不是一個不好的女子,只是,她更願意活得自己,她最愛說的一句話是:「人生最多不過三萬來天,我幹嘛要為別人而活?」

在這個世界上,總有一些人要追著自己的快樂去活,而總有另一些人要為別人的願望買單,後者,離快樂很遠,離心靈的痛疼,近在咫尺。

我曾以為,周小天不過是藍心生命中某個階段的符號,於我,一如網路閃客,在某個瞬間,一閃晃過我的生活,從此之後,兩相無干。

卻不是。

再一次看見周小天,是半年後,在我們公司的會客室,我正在電腦上整理客戶資料,聽見主管喊:「叮噹,下午有位客戶來看我們的印刷設備,我有事出去一下,你負責接待。」

我說了好,那時,我還不知道,這位客戶便是周小天。

看見周小天,我第一個慾望是逃,越快越好,只是來不及了,周小天已喊出了我的名字:「嗨——,該叫你叮噹小姐還是叮噹先生的好?」

剎那間,心就慌了,淚水有了要跑出來的衝動,幸好會客室中別無他人。

我走過去,用了矜持的低聲:「周先生,除了去你家的那個瞬間,我一直是叮噹小姐。」

他笑,然後黯然:「其實,看見你的第一眼起,我就明白,所謂同性戀不過是藍心擺脫我的謊言。」

我低聲說對不起,他訥訥了半天,悵然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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