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是痴狂的 愛情是犯賤的理由

我還是犯了歐陽的賤,因為范城拒絕剪掉神經質的小指指甲,我需要一個賞心悅目的男人愉悅眼球,當然,這是借口,像所有紅杏出牆的男人或者女人都要找一個寬慰良心的借口。

我不認識范城,現在,卻住在他家,一棟非常之美麗的市郊別墅,他有一間很奢侈的玻璃頂花房,養滿了熱帶植物,兩隻臘腸狗在其間跑來跑去。

我必須保證他回來時花房像現在一樣生機盎然,臘腸狗不會瘦成風乾的臘腸,我應得就差信誓旦旦。

一周後,范城把鑰匙交給我,並警告我早晨不要忘記給臘腸狗喝牛奶,不準因忘記買狗糧而用麵包糊弄它們,最後一條不準隨便帶人回來,我盯著這個既不高又不帥的瘦男人說:「可不可以帶男友回來?」

他做吃驚狀:「在我這裡雙宿雙棲?」

「若想雙宿雙棲就不要來給你照看房子了。」

他動身去北京,轉機去公司的紐約總部呆半年,需要一個人幫他照顧熱帶植物和兩條臘腸狗,而我,和陳肅同居三年,在某個月色凄迷的夜晚,在相互擁抱卻情慾皆無時忽然意識到:我們的愛情,需要一點距離。

於是,給我的房客電話,跟他說對不起,請他另找房子,下個月我要搬回去。房客義正詞嚴拒絕了我,因為我以低價誘惑他預付了兩年房租,然後直奔車行,到手的房租變成了車子首付,現在,離合同結束還有一年半,我沒錢退給他也就沒資格請他搬出我的房子,我只習慣接受陳肅的禮物,不習慣接受他的錢。鬱悶之極,在網上溜達,遇見了范城,他發了一個征看房人的貼子,我是第206個回貼者,一見面,我告訴范城我工作不錯薪水不錯有套一百多平的公寓,暗示他不要把我看成愛佔便宜的女孩子,替他照看房子不過是一時形式所迫。

一拍成交,連合約都沒簽,范城說對於品質良好的人來說,合約純粹是多此一舉的廢紙一張。

這一切,陳肅事先不知,想他不會反對,這些年,他習慣了我的自作主張。

果然。

我先是把隨身用品搬進別墅客房,躺在軟綿綿的大床上想像,當陳肅忽然發現家裡少了我的東西,人又未歸,他會怎樣揣測焦灼呢?

手機,放在手邊。

是夜11點,接了N個電話,沒有一個是陳肅的,終於,按捺不住,撥給他:「嗨,沒覺得今天家裡有些異樣嗎?」

陳肅說:「有什麼異樣?我還在公司呢。」

我失落得不成,陳肅追過來問怎麼了,我懨懨:「我忽然想自己過一段,今天搬出來了。」

電話那段的陳肅愣了半天,欲說還休地扣了電話,不久,又打回電話,告訴我已經到家了,語氣惆悵,我告訴他搬出來是為了更好地相愛,他在電話里吻了我,道晚安。

第二天中午,陳肅約我吃午餐,不待他問,我便細細交代替范城照看房子的來龍去脈,末了還興奮地抓了他的手:「以後,我們在范城的別墅里做周末情侶。」

陳肅認真盯了我半天,玩笑說:「你莫因留戀別墅而喜歡上別墅的主人哦。」

我正色,拿起桌上的香煙,用小指指甲去挑煙盒上的塑封條,陳肅嚇,劈手奪過:「你要學抽煙?!」

陳肅不喜歡女人抽煙,就像我深惡痛絕留長指甲的男人。

范城的小指上,就留著長長的指甲,我拿煙盒示範給陳肅看,范城怎樣用小指指甲挑開煙盒上的塑封條,再挑開裡面的錫紙,最後才拿出一根煙抿在唇上,眯上眼睛。

我惟妙惟肖的模仿把陳肅逗得大笑,對我住范城的別墅百分百放心,甚至周末拽我一起去給狗買狗糧,買花肥。我們坐在花房的藤椅上看臘腸狗叼著骨頭玩具在植物間亂跑,我想,我們應該是快樂的,但,我找不回曾經的快樂,無從找回過去的激情。

許多個周末,我們在逗臘腸狗以及給植物施肥澆水中度過,甚至,他走後才會想起,我們很久沒做愛了。

范城不時在郵件里詢問植物和臘腸狗的情況,我懶得描述,就用數碼相機拍了照片傳給他看,他很快在MSN上警告我不準毫無節制地給臘腸狗吃東西,動物像人一樣,太胖是影響健康的。我說:「好吧,以後我讓它們在跑步機上跑步。」

幾天後,我讓范城在視頻里看臘腸狗在跑步機上揮爪奔跑,范城的慘叫從遙遠的大洋彼岸傳來,嚷著要以虐待動物罪起訴我。我說:「隨便,中國目前還沒針對寵物制定法律。」

范城意識到了自己鞭長莫及,只好討好我低聲說:「我原諒你,誰讓你失戀了呢。」

我大怒:「誰失戀了,你才失戀了呢?」

我啪地關上視頻,然後發獃,抓起電話給陳肅打,佔線,再打,還是佔線,半個小時後,還是忙音。

我心亂如貓抓。

陳肅會在午休時約我回公寓,房間整齊,桌面無塵,連煮咖啡的蒸餾器都清洗得乾乾淨淨,恍惚間令我有做客的感覺,連親昵都有些生疏了。

我蜷縮在他懷裡,後腦勺抵在他胸上環顧房間:「原來,男人也可以生活得井井有條。」

他笑,手指在我裸著的背上跳舞,有鳥兒在窗外掠過,我問:「如果鳥飛出了籠子,它會不會自己飛回來呢?」

背上的指停住:「昔美,我們,誰是那隻鳥呢?」

「你、我,或許都會是那隻鳥。」

就這樣,我們蜷縮著身體貼在一起,望著窗外,不時掠過的鳥兒不會給我們答案,可是,我一直在看,看得眼睛生疼,感覺一切正在漸漸變得陌生,在電梯里,陳肅一直抓著我的手,很用力。

很久以後,我想,那些攥在手上的力氣,極像情義深厚的朋友在臨別前的握手。

大約一個月後,陳肅來找我,說回不了家了,鑰匙丟了。我猶疑著看他:「要不,住在這裡吧?」

陳肅晃了晃腦袋:「在別人家裡和你住在一起,感覺像偷情,我不習慣。」

我想了想,是呀,在范城的別墅里,我們從未做過愛,連親熱都是僵硬的,我從手包里掏出鑰匙遞給他:「記得改天配一套。」

他說好,給我一個擁抱後轉身離開了,秋天已經來了,他的影子搖晃在秋葉的蒼黃之上,我坐在台階上,望著他不曾回頭的背影,一直望到淚水奔跑在橘色的夕照里。

我給陳肅打過多次電話,他應是知的,我在等他說昔美,我把給你的那套鑰匙配好了。

可是,他總在說別的。

他還會來看我,買N多狗糧,買N多小禮物,卻是行色匆匆,我試圖在熱帶植物的葉子間吻他,他訕訕笑著閃開,我說:「忘記你不習慣在別人家裡親熱了。」

他的笑,像虛浮的木雕飄蕩在水面。

三個月前,我揣著對愛情的希冀搬離了他的公寓,距離並沒有使我們的愛情產生美意,而是像一縷香,從小小的瓶子里跑了出來,在偌大的空間中被稀釋了。

但是,我卻不想深究。

只在深秋的一個夜晚,我駕著車子跑到陳肅樓下,仰頭看他閉著窗帘的窗子,隱約的燈光透出來。

我按響門鈴的瞬間,世界出奇的靜,彷彿可聽得見針落地毯。

一直很靜。

我像惡作劇不得逞便不肯罷休的壞孩子,把手指按在門鈴想不肯放下,世界還是很靜。

走廊里的門開了幾扇,幾張臉都是與我相熟的,他們在泄露出的燈光里笑了笑,閃回去。

我走在昏暗的樓梯上,除了茫然還是茫然,沒有恐懼,然後,站在馬路牙子上,仰望16樓的窗子,一片黑暗。

蕭瑟的風,從臉上路過,我終於知道,從表面上看,我是那隻飛出籠子的鳥,其實,那隻真正飛走的鳥,是陳肅。

籠子不是陳肅的公寓,而是,我們曾經的愛情。

躺在床上,我給陳肅電話,還未及問,他便說正在路上,等到家給我電話。

我說好吧,收線,然後,痛恨自己為什麼沒揭穿他?我想我還不能確定他是不是還愛著我,我需要隱忍著留一條小路,讓愛全身退回,因為,愛他。

後來,電話響,他說剛進家門,我扔掉了哽咽強做歡快:「風涼了,記得睡前關好窗子,還有,毛毯不是用來摟在懷裡而是蓋在身上的。」

隔著手機,他吻了我一下匆匆收線,我能想像出他躲在衛生間或陽台上給我打電話的情形,握電話的手茫然地垂在床邊,臘腸狗跳起來,搶去做了玩具,早晨,手機蓋子和機身分家了,屏幕上劃滿了細細的咬痕,我笑了笑,扔進垃圾桶。

這個秋天,我學會了隱藏情緒,很少落淚,不再用眼淚去博一個走了心的男人的厭棄。

陳肅打進電話時,我正在為一台晚會撰串台詞,他問:「怎麼不開手機?」

我告訴他昨天晚上被臘腸狗當作玩具啃壞了。中午就收到了一個包裝精美的盒子,一部新的筆式手機,靜靜躺在裡面,我喜歡這款很久了,陳肅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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