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四章

遠遠的,霍小栗看見顧嘉樹站在咖啡館的門口向外張望著,一看見她,就低下頭在原地溜達了幾步。

走到近處,霍小栗打量了一下顧嘉樹,他比以前更瘦更憔悴了,也是這份憔悴,讓他的眼神里多了些滄桑,輪廓上多了些鋒利。

顧嘉樹有些感慨也有點訕訕:「最近好嗎?」

「還好。」霍小栗淡淡說,見顧嘉樹繼續向外張望著,沒進去坐的意思,覺得有點奇怪,正要開口問呢,就見顧嘉樹揚起手,向遠處招了招。

霍小栗順著他的手望去,就見表情彷徨的秦紫正從木棧道往這邊走,就脫口而出了句她怎麼也來了?腦子裡飛快地旋轉著顧嘉樹究竟要幹什麼?難道是讓挺著大肚子的秦紫向她示威?故意讓挺著大肚子的秦紫前來刺激她,在她面前秀恩愛?目的就是氣她,逼著她趕緊答應離婚?霍小栗就覺得腦袋裡象飛著一萬隻蒼蠅一樣,嗡嗡做響,思維神經全都短了路,挖了顧嘉樹一眼,轉身就走。顧嘉樹一把拉住她:「別,如果你走,今晚的談話就沒意義了。」

「我走了,你們可以更有意義地談情說愛,你放開我!」霍小栗用力甩開了顧嘉樹的手。顯然,秦紫沒想到霍小栗也會在場,愣了一下,下意識地說了一句:「你也在?」

秦紫的這句話,更是觸動了霍小栗的憤怒,她指著顧嘉樹的鼻子,幾乎是聲嘶力竭地大喊:「顧嘉樹!你就這麼等不及要和我離婚嗎?你以為我是為了自己才不跟你離婚的嗎?我全是為了你!為了不讓鐵蛋恨你,不讓所有的人恨你,也為了不讓你內疚,可你為什麼要這麼狠?」

咖啡館裡的服務生聽見動靜紛紛探頭往外看。

顧嘉樹也讓霍小栗的一頓長篇大論給整得又懵又憤怒:「霍小栗,請你說話注意修養!你能不能心平氣和片刻讓我把話說完?!」

如果說霍小栗只是懷疑秦紫和顧嘉樹有瓜葛,如果說秦紫無恥地承認自己懷的是顧嘉樹的孩子,如果說整個世界都在瘋傳顧嘉樹因為秦紫要拋棄她,對她來說只是個讓她抬不起頭來的侮辱的話,那麼現在,顧嘉樹和挺著大肚子的秦紫一起站在她的面前,就是在令她倍受侮辱之後,又夥同秦紫對著她的心舉起了寒光四射的砍刀,現在,她的心上攢動著一萬隻令她承受不了的鋒利箭頭,她定定地看看顧嘉樹,又看看秦紫,甩開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顧嘉樹知道她誤會了,又氣又急地追過去:「霍小栗,你給我回來!秦紫有事要跟你說。」

霍小栗頭也不回地攔了輛計程車,一頭扎進去,顧嘉樹追過來,拍著計程車窗說著什麼,霍小栗看也不看地催著司機開車。

霍小栗回了家,母親正看著電視等她呢,見她臉色不好,猜到兩人又鬧崩了,起身倒了杯水遞給她:「我還當他叫你出去,是感謝你呢。」

霍小栗接過水喝了,轉身進屋,母親揣了一肚子心事跟進了屋,按開燈:「你為了他,在立交橋上凍了五天五夜,他就一點情都不領?」

「媽,我去立交橋上挨凍不是為了讓他領情,是為了鐵蛋。」霍小栗萬念俱灰,一句話也不想多說,坐在床沿上,脫了衣服鑽進被窩。

母親跟進來,站在床邊,把霍小栗脫下來的衣服搭到椅子上,一屁股坐下:「你就是在立交橋上凍死,在顧家這狼心狗肺的人眼裡,你也不是偉大,是做戲,是為了感動顧嘉樹別跟你離婚。」

霍小栗把睡著的鐵蛋往懷裡樓了樓:「媽,我累了。」

母親知道,霍小栗的心,看樣子是已經涼透了,想讓她再回顧家的可能性不大了,可看看鐵蛋,還是有些於心不忍,就小聲說:「離了婚,你們大人倒好說,大不了你再嫁他再娶,可鐵蛋怎麼辦?」

霍小栗的心就像給針扎了一下:「媽,我不想說這個。」

「不說也得說,眼前擺著的現實,難不成離了婚你就不找了?」

「媽!你能不能別說這個?!」霍小栗的嗓門提了上去,嚷完了,就疲憊地閉上了眼。

「你當我就這麼願意說這些喪門人的爛事?我還不是替你擔心?日子吃不窮喝不窮,打算不到一輩子窮,我不打算行嗎?小栗,我可不是嚇唬你啊,現在的男人自私著呢,誰願意替別人撫養兒子?何況鐵蛋是個男孩,將來要替他買房替他娶媳婦,誰願意找這累受?」

「我沒想再嫁。」霍小栗讓母親說得心煩,又怕讓鐵蛋聽見,就用手攏在他耳朵上:「不嫁又死不了人。」

「好心當了驢肝肺,小栗,媽能害你嗎?」

「對,你是我媽,可我是鐵蛋的媽!」霍小栗忍著火,小聲說:「媽,當著鐵蛋的面,您能不能不說這個?」

「就顧嘉樹那霸道勁,鐵蛋就是落在後媽手裡也吃不著虧。」母親心虛地瞥了她一眼,又小聲地:「不是我不疼鐵蛋,我是為你以後犯愁啊,要是顧嘉樹能把房子給你,什麼都好說,可我看肖愛秋那架勢是夠嗆。」

說完,母親拉滅了燈,在黑暗中摸上床:「不要說你,我也捨不得鐵蛋,可你一個單身女人,房沒一間,錢沒幾個,再帶著一個兒子,這往後的日子怎麼過啊。」

霍小栗沒回應,替鐵蛋掖了掖被子,輕輕摸了摸他的臉,手上竟是濕的,霍小栗意識到剛才鐵蛋並沒睡著,一想到兒子聽到姥姥在勸媽媽不要自己了,不知多怕呢,就心如刀絞,她不知該怎麼安撫兒子受傷的心靈才好,只好緊緊地摟著他,把他的小臉緊緊地貼在自己臉上:「鐵蛋不怕,媽媽永遠和你在一起。」

鐵蛋哇地一聲就哭了,他坐起來,緊緊地閉著眼睛,抱著霍小栗的脖子,放聲地嚎啕:「媽媽,我不要你和爸爸離婚,我不要你和爸爸離婚。」

那一夜鐵蛋的哭聲驚碎了大雜院的夜空。

母親像個犯了錯的孩子,打開燈,手足無措地看著緊緊地閉著眼睛,摟著媽媽脖子嚎啕大哭的鐵蛋:「鐵蛋,是姥姥不好,姥姥是和媽媽說著玩的……」

鐵蛋不管不顧地摟著媽媽的脖子大哭,霍小栗的心,被哭成了一地碎屑。

同樣一夜無眠的,還有膈壁秦紫的父母,因為秦紫一直沒回來,手機關了,他們相互攙扶著走在夜的街上,呼喊著秦紫的名字,他們去派出所報案,甚至敲開了霍小栗母親家的門,跟霍小栗打聽顧嘉樹的電話,整個大雜院鬧了一鍋粥。

霍小栗顧不上安撫鐵蛋,打電話詢問秦紫的去向,顧嘉樹以為霍小栗依然懷疑他和秦紫的關係,惱怒地掛斷了手機,片刻,霍小栗的電話又打了進來,他剛要發火,一聽秦紫不見了,也吃驚不小,說在咖啡館那兒,秦紫見霍小栗因為她又跟顧嘉樹吵起來了,跟他連聲招呼都沒打就走了,他還以為她回家了呢。

半夜的時候,有人在海邊發現了秦紫的車,是空的,再後來,有人在防波堤上找到了秦紫,她臉色蒼白,雙目緊閉,緊緊扒著防波堤的手指,指甲已經殘缺不全,遍手都是被海水泡得泛白的傷口,人已經昏迷過去……

次日清晨,等秦紫在醫院醒來時,肚子已經癟了下去,她微微歪了一下頭,看著坐在床邊的媽媽,虛弱地問了聲:「媽,孩子呢?」

秦紫媽不敢看女兒蒼白的臉上,唯獨眼睛閃爍著灼灼的光芒,忙端上一臉驚喜,答非所問地:「小紫,你醒了?嚇死媽媽了。」

「媽,我問您呢,孩子沒事吧?」秦紫執著地追問:「他們為什麼要把孩子給我剖出來?離預產期還有倆月呢,媽,孩子呢?他們把我的孩子弄哪兒去了?」

雖然沒人知道秦紫是如何從防波堤上掉進海里的,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秦紫在墜海過程中撞上了礁石,因為,B超顯示,胎兒已因顱骨碎裂而夭亡了,冰冷的血水順著秦紫的大腿淅浙瀝瀝地往下流,為防止出現更大危險,在徵得老秦夫妻同意後,醫生為昏迷中的秦紫做了剖腹產手術,取出了已經夭折的胎兒。

同為女人,秦紫媽知道,這個連一寸陽光都沒見到就沒了的胎兒身上,寄託了女兒全部的愛和希望,她不知道怎麼說才能不讓女兒肝腸寸斷。

她不敢抬頭,不敢看女兒的眼睛,起身說:「我去告訴大夫你醒了。」

「媽!我的孩子呢?」媽媽的躲閃,讓秦紫感覺到了不祥,她猛地從病床上坐了起來:「媽,我的孩子是不是沒了?!」

秦紫媽大吃一驚,幾乎是按著秦紫躺在床上:「小紫,你會把刀口掙開的!」

看著支支吾吾的媽媽,大顆大顆的淚花,從秦紫眼裡開出來,她知道,她的孩子沒了……

她想起了昨夜,那是她有生以來最寒冷的一個夜晚,那冷,浸泡著她的心,將會殘酷地浸泡她一生。

當霍小栗淚流滿面地跟顧嘉樹嘶喊時,每一句話,都像鞭子抽在秦紫的心上,尤其是當霍小栗說她忍了這麼多屈辱不肯跟顧嘉樹離婚,全是為了兒子時,愧疚縮成了一隻小拳頭擊打著她的心,而她也是即將要做母親的人了……所以,當顧嘉樹去追霍小栗時,她默默轉身離開了,沒回家,而是給伍康發了一個簡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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