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顧新建的病情惡化很快,一周後,就大小便失禁了,而且大部分的時間陷入了昏迷中。

只要一醒來,他就會看著霍小栗,氣息微弱地說:「小栗啊,爸爸對不起你。」

或許別人不會明白顧新建為什麼要說對不起她,可霍小栗明白,儘管她努力配合顧嘉樹,在顧新建面前表演和睦,但顧新建依然能感覺出他們之間的異樣,為了不讓顧嘉樹埋怨霍小栗,他一直在努力配合醫生的治療,他天真地以為,只要自己康復了,顧嘉樹和霍小栗之間的矛盾也就不復存在了。為了兒子一家三口的幸福安寧,他從未像現在這樣渴望健康長壽。可身體己不聽他的話了。癌細胞像變態的魔鬼一樣吞噬著他的健康,無論多麼厲害的葯,都鎮壓不住它們了。

霍小栗很難受,卻又不知怎麼說才能安慰顧新建那顆懸著的心,便把床微微搖起來一點,讓顧新建躺得舒服點:「爸,您別這麼說,都是我們不懂事,到現在還惹您為我們操心。」

顧嘉樹也知道,父親剩下的日子不多了,所以,每天都是一下班就跑到病房陪著父親,大多時候是父子兩個沉默相望,話都在眼神里。

顧新建總是看看在一邊忙碌的霍小栗,再看看顧嘉樹。

父親帶了懇求的目光讓顧嘉樹的眼淚在心裡打轉,他握著父親的手:「爸,您別多想,我們不會的……」

「嘉樹,你發誓……」現在,顧新建說話已經很吃力了:「鐵蛋……別讓他受苦……」

顧嘉樹用力點頭:「爸,我發誓,您別把我岳母的話當真,真的是沒有的事,她都想來跟您道歉,可又不好意思的。」說完,顧嘉樹看著霍小栗。

霍小栗知道顧嘉樹這是在暗示她幫忙撒謊,母親在顧家吵完後,給她打過幾個電話,她總是淡淡說沒事了,既然公公已經因憤郁而倒下了,她不想讓母親再因為內疚而難過,何況於事無補了。

當母親知道顧新建住院後,也曾內疚,也曾想過,如果不是因為她那一吵,或許親家的病情不會惡化得這麼快,也試探著跟霍小栗說要來醫院探望,被霍小栗攔住了,現在顧家上下都把母親當成了催化顧新建病情惡化的罪魁禍首,母親來了,顧家人非但不會領情,還不知會說出多難聽的話來,霍小栗怕這邊公公還在生死線上掙扎未卜呢,母親又給窩囊出病來了。

可現在,顧嘉樹想讓她說服母親過來幫著撒個謊。撒謊簡單,她也了解母親這人,雖然脾氣大,雖然對顧家有很多意見,可一旦知道女兒的婚姻成了不久於人世的親家公的心頭病,她肯定會答應幫著撒這謊的。

可問題是,如果母親來時,恰巧碰上婆婆和顧美童怎麼辦?

在她們眼裡,母親就是加速顧新建病情惡化的魔鬼,就算不至於把她撕著吃了,一頓口水仗是難免的了。她霍小栗可以咽下所有的委屈,在病房演戲給顧新建看,可母親還對顧嘉樹憋了一肚子氣呢,不會顧忌那麼多。

只能趁婆婆和顧美童都不在場的時候讓母親過來。

霍小栗看了一下表,還不到七點,說不準婆婆或是顧美童晚飯後會過來看一眼,想了一下就大聲說:「爸,嘉樹說的是真的,我媽也知道是冤枉嘉樹了,也一直想來醫院看您,順便跟您解釋解釋,我這就回去接她。」

顧新建說好,他還有很多話要跟親家說呢。

霍小栗跟顧嘉樹要了車鑰匙,故意說:「我好長時間沒開車了,你幫我把車從停車場倒出來吧。」

顧嘉樹知道她有話要說,就跟了出來,在走廊盡頭,霍小栗說:「給你媽和你姐打個電話,讓她們今晚別過來了。」

顧嘉樹明白她的意思,嗯了一聲。

霍小粟就匆匆走了。

是的,她和顧嘉樹還說話,可這說話,不帶任何的感情色彩,好像是彼此明白,在這段時間,他們可以和平共處,但已不再有感情色彩,而是各司其職,扮演好各自的角色而已。

母親正心神不安地看電視,見霍小栗來了,忙關了電視,問顧新建身體怎麼樣了。霍小栗說看樣是挺不過去了。然後,母女兩個怔怔地坐著。

「媽,你去看看他吧。」

「你不是不讓我去嗎?」

「我不想讓他走得牽腸掛肚,他擔心我和顧嘉樹會離婚。」

「小粟,你真要跟顧嘉樹離婚?」

「我不知道。」

「他養的白眼狼兒子都把我女兒給害了,我憑什麼去看他?!不去!」母親拿起遙控器,賭氣似地又打開電視。

「媽,我公公都快不行了,您還在這兒較什麼勁?」霍小栗一把奪過遙控囂,把電視關了:「媽,我跟您說,您不僅要去看他,還要跟他說,您去家裡吵架,那是聽了無良人的挑唆,心裡愧得慌呢,所以才沒好意思去醫院看他。」

「我不去!小栗,你上輩子欠了顧家的啊?」

「媽,我上輩子沒欠他們家的,我只是不想欠下良心帳讓自己難過,媽我還跟您說,如果您今天不去,或是去了說了不當的話,別怪我這輩子不認您這個媽!」霍小栗聲音不大,卻字字都是擲地有聲。

母親恨恨地起了身跟著她往外走:「小栗,我養你這個閨女還養出罪來了?」

「媽,您沒罪,是我眼瞎。」霍小栗發動了車子,一路上母親不停地追問顧嘉樹到底是什麼態度,霍小栗不想把母親惹毛,說他倒沒怎麼著,是她努著一口氣不搭理顧嘉樹。

母親懸著的心這才放了下來:「就是,要是他敢跟你提離婚,我饒不了他,去他們家吵還是輕的,我上電視上報紙我去他們公司鬧,我就不信我治不了他這個觀代腖世美!」

霍小栗不想激怒母親,就沒再說什麼。

母親粗粗地喘著氣,說今年真是流年不利,米糖明明畢業了,她也打算認下她這兒媳婦了,可還是結不了婚。

「只要米糖和小震的感情沒問題就行了。」

「感情頂個屁用,感情又不能給我造出個大胖孫子來。」母親一想到兒子只落了個已婚男人的名份卻沒落著個已婚男人的事實就氣不順得很,再想到孫子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抱上手,就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母女兩個到了醫院,母親按照霍小栗的叮囑,昧著滿心的憋屈給顧新建道了歉,顧新建這才露出了心滿意足的微笑,氣喘吁吁地跟母親說:「親家,聽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

母親在心裡撇了撇嘴,嘴上卻道:「就是,再說了,嘉樹也不是那種得了點勢就換老婆的混帳東西,我們做父母的就放心好了。」說完這句話,母親用意味深長的眼神看了一眼顧嘉樹。

顧嘉樹聽出了岳母話里的旁敲側擊,心裡很不爽,故意裝沒聽見,低著頭繼續看報紙。

霍小栗聽母親沒完進了得跟顧新建絮叨當年自己是怎麼鼓勵顧嘉樹去西安,霍小栗又是怎麼無怨無悔支持顧嘉樹、怎麼在顧嘉樹不在的情況下,在婆婆和大姑姐面前小心翼翼……眼瞅著母親說著說著就有了抱怨,霍小栗忙拽了拽母親說不早了,該送她回去了。

母親這才怏怏起身,臨出門前,又跟顧嘉樹說:「嘉樹,你也老大不小了,就別讓我們這些做老的操心了啊。」

岳母表功似的嘮叨,顧嘉樹早就聽煩了,礙於在父親面前,不好說什麼就是了,聽她又來了這麼一句,就不軟不硬地說:「您放心,就算您能犯糊塗,我也不會犯混。」

「我倒希望是我犯糊塗。」母親小聲嘟噥了-句。霍小栗見兩人都有點劍拔弩張的架勢,連忙拉著母親往外走。

送走了母親,霍小栗打了盆熱水給顧新建擦擦腳,當看到顧新建的腳時,驚呆了,那簡直不是一雙活人的腳,而是像一雙蠟做的腳模,身為醫生的她知道,顧新建剩下的日子不多,她默默地給他擦著腳,邊擦邊流淚,想了很多,想顧新建最牽掛的,或許還有顧美童和羅武道的婚姻。

原本,還有三天就是顧美童的生日了,她原本想讓羅武道趁過生日時哄一哄顧美童,然後,和好後的小兩口挽著胳膊來病房,給顧新建一個驚喜,現在看來,她不敢肯定,顧新建是否能等到那一天,遂在走廊里給羅武道打了個電話,把顧新建這邊的情況說了一下,讓他別等顧美童生日了馬上回來,跟顧美童和好,然後夫妻倆一起到病房來,讓顧新建看一眼好放心。

顧嘉樹隱約聽到霍小栗在走廊上打電話的聲音,就出來看了一眼。

霍小栗已跟羅武道說完了,想了想,還是又給顧美童打了個電話,說了一下羅武道的意思,顧美童半信半疑地問你是羅武道什麼人啊,他就那麼聽你的?

霍小栗說你愛信就信,不愛信就算了。

顧嘉樹一直在走廊聽著,也覺得有點奇怪,問霍小栗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霍小栗就把顧美童不是不要孩子,而是她要不了孩子,卻又怕羅武道因為這不要她了才撒謊的事說了一遍,顧嘉樹登時就驚得目瞪口呆,突然想起了他和顧美童一起去萊西的路上說過的話,這才明白當時顧美童並不是要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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