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顧嘉樹一夜沒回來,霍小栗已經氣得肺都要炸了,滿腦子裡想的都是他到底去哪兒了,和誰在一起。她想過給顧嘉樹打電話,可按下電話號碼又掛掉了——他都以夜不歸宿向自己示威了,自己還打電話去追問,很是有點死纏爛打的味兒,不僅會讓顧嘉樹嗤笑,連自己都有點瞧不起自己了。

索性,就悶著氣,鼓了一夜,特意亮著燈,看顧嘉樹到底什麼時候回來。

她把黑夜坐成了黎明,也沒見著顧嘉樹的影子,心裡的氣,就已膨脹成了一氣球,到了單位,把對桌的王醫生都嚇了一跳,問她是不是病了。

霍小栗搖了搖頭,說沒有,失眠了。見王醫生關切地看著她,一副想知道原因的樣子,就笑了笑說,熬夜看小說了。

王醫生就感慨說女人通常是一生了孩子,好日子也就過到頭了,要一天到晚地忙著照顧孩子伺候老公,像她似的,整天雞毛蒜皮地忙活著,都不知道自己忙了些什麼,哪兒還有心思看小說。末了羨慕還是霍小栗有福,嫁了個好丈夫,婆婆也通情達理,一直幫著帶孩子,霍小栗才能把日子過得逍遙自在的。

王醫生的話,讓霍小栗更是心酸了。在人前,她從來不說肖愛秋的不是,其一是沒人信,其二,她不想做那種在人前以數落婆婆不是為樂的八卦媳婦,顯得很蠢。婆婆再有短處,也是一家人,倘若遇上一好事的,人家嘴巴支持完了,一轉身就搬出了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的說辭。至於顧嘉樹,那就更不消說了,她沒必要背後得巴他的壞處,何況人人看她都是幸福的,幸福對自身來說是個好東西,對別人未必。人是種多麼奇怪的動物啊,個個想得到幸福,可身邊人一旦幸福了,他們又那麼容易失落。所謂祝福別人,大多不過是明知不可能被實現的社交辭令而已,別人幸福真給了,他們感受到的或許不僅是分享快樂,更多的是深受內傷。

霍小栗知道,她擁有的所謂幸福,已經傷害了身邊的一批人,因為她漂亮,丈夫成功,兒子可愛,公婆慈祥,生活就像一卷緩緩展開的吉祥圖,像一隻完美而堅固的水桶,一塊能漏掉幸福的短板都沒有。又有多少人揣了一分隱隱的期待,希望她幸福的水桶上突然掉落一塊板子,看她的幸福終於稀里嘩啦成覆水難收,讓他們有機會表達一下自己的同情,也可以順其自然地垂憐她一番,讓那顆捏在她跟前自卑了良久的心,終於可以長長地噓一口氣。

所以,霍小栗只是對王醫生笑了笑,什麼也沒說。

她不喜歡同情這東西,不僅是自尊心強,還是因為同情來得多了,只會讓人更加自哀自憐,祥林嫂倒是賺了不少同情來著,可該悲慘還不照樣是悲慘嗎?

如果顧嘉樹白天能給她打一個電話解釋解釋昨夜的去向,或許她還能消消氣。

可顧嘉樹公司一年一度的零配件招標會馬上就要開始了,忙得壓根就顧不上跟她解釋。所以,這一天的霍小栗,裝了一肚子原子彈爆炸後的黑色蘑菇雲,在顧嘉樹的沉默中過得渾渾噩噩。

等下班回家,家裡像往常一樣冷清,連個電話都沒有。

顧嘉樹在公司開會研究方案,深夜才回來。像往常一樣,憋了一肚子氣的霍小栗躺在床上裝睡,聽見他進門的腳步聲,她微微動了一下,心想:如果他還在意她,一定會主動解釋昨夜的去向。

可顧嘉樹連軸轉了一天一夜後,都快累虛脫了,換下鞋子,連澡都沒洗就一頭扎到床上,忽忽大睡過去。

聽著他鼾聲均勻響起,霍小栗就覺得有什麼東西,在心裡不停地坍塌,她像個鑽進了死胡同的人,什麼都不想,覺得整個世界就只剩了顧嘉樹出軌這件大事值得關注,至於他最近因為招標的事忙得腳打屁股這茬,她根本就沒心思去想,更忘記了「事業是男人的愛情,愛情是女人的事業」這條顛撲不破的真理。她就像個偏執狂病人一樣,把他忙碌得顧不上她這茬,都跟出軌搭上了聯繫。

現在,顧嘉樹睡得越是香甜她越是生氣,忽地坐了起來,怒目瞪著他,覺得眼球都快瞪出血來了。她恨不能從眼睛裡生出兩把刀子,剖開顧嘉樹看看,看看他心裡到底裝了一個什麼樣的女人,看他對那個女人好到了什麼程度,然後再一刀兩命,把這對假想出來的男女,扎得七竅流血才大快人心。

她沖沉睡如泥的顧嘉樹齜牙咧嘴,比量著他的脖子,做出要掐死他的動作,可顧嘉樹還是鼾聲如雷,好像她是個作怪的小丑,就算把天捅下來,他該睡他的覺還是睡他的覺。

霍小栗的憤怒在一寸寸地生長,顧嘉樹在夢鄉中越墜越沉,她再也忍不住了,拿起枕頭,砸在顧嘉樹身上,顧嘉樹翻了個身,迷糊中嘟噥著別鬧,睡覺。

「我睡不著!」霍小栗尖厲地喊了一嗓子,又踹了他一腳,顧嘉樹睜開眼,有點莫名其妙地看著她,「你幹什麼?」

「你說我幹什麼?昨晚你去哪兒了?」霍小栗虎視眈眈地問。

顧嘉樹清醒了一點,皺了皺眉頭,「去萊西了。」說完,翻了個身,繼續睡了。

「去萊西了?誰能證明你去萊西了?」見他醒了,霍小栗不依不饒,從床上跳下來,騰地按亮了燈,赤著腳丫子虎視眈眈地站在顧嘉樹跟前的地板上。

顧嘉樹讓燈光刺得恍惚了一下,有點惱了,也忽地坐起來,瞪著霍小栗看了那麼幾秒,似乎是竭力忍著不發作的樣子,一聲不吭地起身,關了燈,一頭扎到床上,喝了一嗓子,「我姐姐可以證明,羅武道也可以證明!你去問吧!」

其實,白天在忙碌的間隙里,顧嘉樹曾經想過主動給霍小栗打個電話,解釋一下昨天晚上的去向,再問問她為什麼要無緣無故地發那通飆。可想了想,覺得自己一旦主動,倒顯得好像是做錯了什麼,要賠禮似的,就算了。

可在霍小栗這兒,就成了顧嘉樹早已出了軌,因為她還沒戳穿,就故意在她跟前裝沒事人,故作理直氣壯。關於男人對外遇的態度,平時也耳聞過一些,只要沒捉姦在床,個個都是男版的劉胡蘭,就算被捉姦在床了也能編出一萬個荒誕不經的理由為自己開脫。

「你別以為我不會去問,我告訴你,顧嘉樹,我豁出去了,我不怕丟臉,我明天就問!」霍小栗嗵的把自己一屁股摔在床上,「我還告訴你,顧嘉樹,這一次,你休想矇混過關!」

「你最好現在就問!」顧嘉樹頭疼欲裂,忽地坐起來,摸著黑,一把抓起枕頭就走了,片刻,閣樓傳來了摔門的聲音。

霍小栗覺得自己像只被關在井底的青蛙,怎麼蹦躂都是碰壁,感覺懊惱透了憤怒透了,渾身上下都是看不見的傷痕在疼。

她沒等到明天,就給羅武道打了電話。

其實,不是她不相信顧嘉樹去了萊西,她只是想找一個借口,把內心積壓的憤怒倒掉,否則,這一夜,她會把自己憋死的。

聽到睡得迷迷糊糊的羅武道接電話,她才突然意識到自己有點瘋狂,倒不知該說句什麼好了,含糊了一會兒才問:「姐夫,昨天顧嘉樹去找你了?」

羅武道嗯了一聲,有點不好意思地把前因後果說了一遍,霍小栗這才明白,原來,這個世界上心碎的人不只是自己。

別人可以不知道不明白顧美童對羅武道的感情有多深,可她知道,因為知道顧美童一直在拿維生素當避孕藥片來苦心隱瞞著一個秘密,瞞了這麼多年,不過是因為她害怕失去這個男人。

她的心一下子軟了下來,「姐夫,只是因為她不肯生孩子嗎?」

羅武道悶了一會兒,「這事不是三句兩句能說明白的。」

霍小栗沉吟了一會兒,「如果僅僅是因為這件事,我想,我應該告訴你……」

說著說著,霍小栗就讓自己給嚇著了,下意識地捂上了嘴巴,頓了一會兒才問:「一定要離嗎?」

「一定。」羅武道的聲音很輕,但乾脆利索,沒有絲毫迴旋的餘地。

當聽到「一定」這兩個字從羅武道嘴裡吐了出來,不知怎的,她突然不再那麼討厭顧美童了,甚至覺得她可憐,像一個溺水的孩子得不到救助一樣的可憐。如果說顧嘉樹有外遇是給了她迎頭的痛擊,那麼,羅武道的絕情是把顧美童的一生給浸了豬籠,那是連徒勞的掙扎都來不及有就迎來了滅頂之災。

「姐夫,你明天回來一趟吧,我有話跟你說。」說出這句話,霍小栗突然覺得,自己就像那個懷揣價值連城之璧玉的藺相如,就算她再不喜歡顧美童,同是視婚姻為畢生事業的女人,她不能眼睜睜看著顧美童被浸了婚姻的絕望豬籠。

儘管顧美童未必會領她的情,也不管有用沒用,她必須要伸手拉顧美童一把。

「是嘉樹的意思?」羅武道有點忐忑。

「是我自己的意思,有件事,如果她沒跟你說的話,我想,我有必要跟你解釋一下。」

羅武道說行,然後問顧新建是不是很生氣,霍小栗頓時語塞,又不好說因為她懷疑顧嘉樹有外遇了鬧得正凶呢,公婆那邊的事根本就沒心思過問,只是哼哼哈哈地簡單搪塞了兩句,就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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