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鐵蛋上一年級了,顧小栗和顧嘉樹以及周圍人的生活,各自發生了一些不是很大也不是很小的改變。她已經成為主治醫師了,顧嘉樹的分公司經理位子也坐穩妥了,她覺得生活就像一棵樹,總要在修修剪剪中繼續成長拔高。她和肖愛秋,婆媳間磨合了這些年,都已漸漸接受彼此,如同命運的樹上長過一隻樹瘤,徹底改觀是不可能的,由著它在就是了。想起顧新建,霍小栗就難過無比,她非常敬重公公,性格開朗通達,也識大體,是個有擔待的老人。只是一年前他被查出了胃癌,雖然是早期,雖然術後恢複得不錯,他也很樂觀,只要不說,沒人看得出他是個絕症患者。可全家上下還是提心弔膽著,尤其是肖愛秋,誰都不敢在她跟前提及顧新建的病情,只要一提,她的眼神就坍塌了,好像世界末日即將到來。

睡眼惺忪的霍小栗半偎在床頭上,望著從窗帘與牆壁間隙里漏進來的晨光,嘆了口氣,下床拉開窗帘,晨曦就鋪天蓋地地闖了進來,刺得她眼睛都疼。

今天是周六,作為婦科醫生,她幾乎不能像從事其他行業的人一樣,愜意地與家人共度一個悠閑的周末,急著要闖蕩這個世界的孩子們和即將發作的病情,才不會體恤今天是不是周末呢,只要醫院一個電話,她就必須像顆出膛的子彈一樣,置身後的家於不管不顧地衝出門。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兩年前,也是個周末的早晨,那天她休息,鐵蛋在奶奶家,顧嘉樹醒了,難得心情很好地圈著她求歡,她也興趣盎然……

晨光朦朧里,兩人正投入地柔情蜜意著呢,霍小栗的手機響了。

醫院有規定,醫生必須二十四小時保持手機開機。

當時,霍小栗和顧嘉樹就跟兩個做案做到興頭上的小賊,被門上突然響起的鑰匙聲給驚成了面面相覷,大氣兒不敢喘。

還是顧嘉樹反應快,伸手從床頭柜上拿過手機,利落地掛斷、關機,知道霍小栗肯定會搬出醫德來數落他,遂又把唇湊過去堵她的嘴。

雖然霍小栗對那個電話同樣有怨氣,可她是醫生,男女的歡娛再是誘人她也不可能置一條命甚至是兩條命懸在那兒於不顧。霍小栗在去與留之間稍稍掙扎了片刻,便將心一硬,緊閉了嘴,將顧嘉樹沒有盡興的激情似火閉在了唇齒之外,扭著身子去拿手機,「我先給醫院回個電話……」

說著,急三火四地開了手機查看未接來電,果然是醫院的,打回去一問,有個高齡產婦早產了,並出現了心臟衰竭癥狀。霍小栗邊說我馬上就到,邊掛了電話,就歉意地看看還滿臉熱望的顧嘉樹,催他快點,其實一想到醫院裡有兩條命等著她去救,早已經沒興趣了,顧嘉樹的身體也是敏感的,他已經感覺到霍小栗沒情緒了,沮喪地往旁邊一滾,「都沒水了,干拉啊?」

霍小栗瞪了他一眼,顧不上多說,滾到一邊往身上套衣服,出卧室門時,回臉看了一眼,顧嘉樹正懊惱地盯著她,一副恨不能把什麼東西抓過來打一頓才解恨的樣子,霍小栗自知對他不起,就淺淺而歉疚地笑了一下。

顧嘉樹一頭栽在枕頭上,拉過毛毯,蒙在頭上。

等她從醫院回來,已經是下午兩點多了,床已空了,毛毯和顧嘉樹換下的臟衣服亂糟糟地搭在床上,像她疲憊的身體一樣荒涼凌亂。

顧嘉樹已對她的職業表達過N次不滿了,希望她能辭職照顧家,說家裡不缺吃不缺穿,有房有車,就缺個悠閑安逸的女主人,霍小栗不幹,人活著不只是為了吃穿,來這個世界一遭,總要奉獻一點生命價值吧?如果單純是為了吃穿享受而活,那人與動物有什麼區別?雖然女人不一定非要打拚出多大的事業,可一定要保持經濟獨立,否則,一個凡事就向丈夫伸手的女人,不過是體面的婚姻內乞討者而已,想從丈夫那兒得到尊重幾乎是沒有可能的,更何況如果她一旦成了仰仗顧嘉樹吃飯的全職主婦,婆婆和顧美童還不知有多少怪話要說呢。

這樣的例子她聽過見過太多,不想親自驗證一遍。

霍小栗依在床頭上,望著明媚的陽光,在心裡一遍遍地跟自己說,不想了不想了,想了也是只能添堵,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她下意識地看了一下床頭柜上的手機,既沒簡訊也沒未接來電,心,就鬆弛了一下,側臉看著顧嘉樹。

比起幾年前,他也有些老了,幾道淺淺的皺紋霸道地盤踞在眼角上,不過才三十四歲而已,按說不應該有白頭髮的。可是,在三年前,霍小栗就在他鬢角上發現了五根白髮,像發現了新大陸一樣地拔下來,拿給顧嘉樹看,顧嘉樹看了半天,有點悲涼地問:難道我這就老了嗎?

今年,顧嘉樹才三十一歲。霍小栗想到這兒,嘆了口氣,去看顧嘉樹鬢角的白頭髮是不是又多了。

給顧嘉樹拔白頭髮是他們兩個都喜歡的遊戲,在那些難得的安閑時刻,顧嘉樹躺在她腿上,感受著霍小栗柔軟的手指在鬢髮里穿梭,柔情而溫暖,是顧嘉樹最愜意的享受。霍小栗每拔掉一根,顧嘉樹就會誇張地齜牙咧嘴。有時候,霍小栗覺得那些拔了又生、生了又拔的白髮,就是她和顧嘉樹的感情如意棒,只要它們一出現,他們的快樂就會像擁擠搖擺在暖熙春風裡的迎春花,顫顫地盈滿心間。

可是,在這天早晨,霍小栗沒有找到他們的感情如意棒。

也就是說,那幾根白髮不見了,霍小栗飛快地想,是不是她給拔掉了?

不,她可以確定,她至少有一個半月沒給顧嘉樹拔白髮了。

而且,她還可以確定的是,顧嘉樹絕對不會去染髮,她像個謹慎而吝嗇的財迷清楚地記得自己把金子埋藏在了什麼地方一樣,清楚地記得那五根白髮生長的位置。它們生長的地方,除非別人,如果是他自己,哪怕是照著鏡子也無法從濃郁的黑髮中準確地揪出它們,並痛下殺手。

可它們還是不見了。

只有一個可能,有人拔掉了顧嘉樹鬢角的白髮,而且是個女人。男人是種與女人不同的動物,男人與男人之間不可能做出相互拔白頭髮這樣親昵的舉動來,除非他們是同志。依著霍小栗對顧嘉樹的了解,這是絕對不可能的,顧嘉樹早些年曾說過最不願意到外地參加會議,因為會務組不可能給他單獨安排一個房間,而和另外一男人同居一室,他總覺得彆扭得慌。

雖然霍小栗時常會因為家庭瑣事跟顧嘉樹鬧彆扭甚至冷戰,可她從沒懷疑過他們的感情,如果感情是道圍牆,連暗戀那段也算上的話,他們用了十幾年的時間夯實這份感情,怕是早已結實成銅牆鐵壁了吧?

霍小栗獃獃地看著顧嘉樹的鬢角,在心裡默默地回想,他們都多長時間沒做愛了?半個月?不,還要久,差不多一個月了吧,他才三十四歲啊,就算再忙,生理需要總也是要有的吧。她問過顧嘉樹,是不是厭倦她了,才沒興趣和她做愛的。顧嘉樹當然不承認,說他現在忙得就像是端著刺刀往陣地上沖的士兵,前有強敵,後有追兵,稍不小心就掛了,哪兒還有心思想做愛這點兒事。霍小栗將信將疑,為了驗證顧嘉樹是否說的是真話,她曾悄悄試探過幾次,當顧嘉樹很晚回家,她就裝出一副很是饑渴的樣子,糾纏著跟他做愛,顧嘉樹每次都表現得很好,興趣盎然地配合她。她提著的一顆心,才算是落回了肚子里。如果顧嘉樹在外面有情況,不可能回家後還跟她做愛做得生龍活虎,但這不是唯一的證據,因為顧嘉樹在性愛這方面是個能力超凡的人,年輕時有過一天做六次愛的紀錄,就算他在外面折騰過一遍了,回家再和她做也沒問題,所以,顧嘉樹回家後還能不能和她做愛說明不了問題。可射精量是騙不了她的,所以,她去衛生間清洗戰場時,特意蹲一會兒,讓精液流出來,檢查數量多少。有一次,她正在檢查精液數量時,顧嘉樹到廁所小便,問她趴在浴缸里看什麼呢?霍小栗就壞笑著說數我的子彈呢。顧嘉樹一愣,就想起來了,以前霍小栗總是壞笑著說他射到她身體里的都是子彈,壞笑著說:「你什麼時候有這嗜好了?」霍小栗頭也不抬地說:「從你當了分公司經理以後。」顧嘉樹看著她,滿眼裡都是疑問,卻沒出口。霍小栗就笑著說你每次射出來的子彈量我有數,我要數一數你有沒有把我的子彈打到別人那兒去。顧嘉樹這才明白,原來是霍小栗已不再信任他了,突然地有些惱,說:「真是閑的。」也是因為這,顧嘉樹越發地對做愛沒了興趣,做愛本來是件輕鬆愉快的事,可在霍小栗這兒,卻成了檢驗他是不是有外遇了的照妖鏡,尤其是後來,每當霍小栗想跟他做愛了,就會理直氣壯地壞笑著說顧嘉樹,老婆要抽檢彈藥庫存。其實他也明白霍小栗這麼說有很大的挑逗成分,可心理上還是很彆扭。

霍小栗坐在床上發一會兒呆,悄悄溜下來,生怕穿窗而進的陽光把顧嘉樹給驚擾醒了,打亂她的計畫,便拉上窗帘,卧室又回到了一片混沌的黑暗。

現在,她是個機警的愛情偵察兵,有必要違反違反自己一貫的原則與修養,效仿一下那些被她嘲笑的、整天疑神疑鬼的妻子們的做法,去檢查顧嘉樹的手機。

她悄悄掩上卧室的門,像個即將去敵人的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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