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那段時間,顧家上下都沉浸在歡樂中,都以為顧嘉樹肯定會出任分公司總經理。肖愛秋甚至好心情地打點了禮物,讓顧嘉樹去醫院接霍小栗下班,然後去霍小栗的娘家報喜。

送顧嘉樹出門時,肖愛秋美滋滋地小聲說:「讓你那門縫裡看人的丈母娘開開眼,小泥鰍也有翻起大浪頭的時候。」

顧嘉樹這才明白,媽媽好心地催著他去岳母家報喜是假,讓他去示威才是真。但,只要他別表現出示威的架勢來,誠懇而認真地討岳母歡喜,這也不失為一個與岳母緩和關係的好機會,但又怕媽媽在霍小栗面前露出這意思,就回頭說了她兩句:「媽,您怎麼老這樣呢?本來是好事,您幹嗎非要綴上條讓人生氣的尾巴?您花錢買東西就是為了跟小栗媽媽結仇的?」

「就知道派你媽的不是,跟你丈母娘你也這麼說話?」肖愛秋有點不高興了。

「到了那邊,輪不到我這麼說話,有小栗呢,您聽聽她跟我岳母說話的口氣,就知道我跟您說話有多客氣了。」

「真的呀?小栗在娘家這麼凶啊?」肖愛秋一臉的吃驚,就覺得心理突然平衡多了,「連親生女兒都對她那樣,可見你那丈母娘不是盞省油的燈……」

「媽,得了,您別一聽風就下雨,說話口氣是習慣問題,跟人是不是省油的燈不搭界啊,您可別把這話在小栗跟前說。」

「啊呦,我的寶貝兒子,就你那媳婦,我哪兒敢惹她呀,她那嘴不是刀子,刀子是明的,你還能擋吧擋吧……」肖愛秋突然拍了腦袋一下,「對了,是《鹿鼎記》裏海大富的化骨綿掌,她那小嘴溫柔地一張,你就只剩了苟延殘喘的份兒了。」

肖愛秋的這番比喻,倒把顧嘉樹逗樂了,「媽,您這比喻可真逗,今晚我就告訴小栗,讓她知道知道,在我媽眼裡,她可是功夫高手。」

肖愛秋的臉色一沉,剛要發火,見顧嘉樹沖她做了個鬼臉就下樓去了,就釋然地笑了,她的兒子當然不會笨到在老媽和媳婦之間不傳好話。

肖愛秋不怕霍小栗的母親來找她吵架,大不了大家撕破了臉喊就是了,可她怕霍小栗,霍小栗從不跟任何人吵架,她會心平氣和地跟你談話,而且態度極好,句句談在理上,讓人聽了,又羞又愧又窩火,而且就算霍小栗讓你把一肚子火發出來你都不好意思發,因為你一發就會覺得自己是無理取鬧就是欺負人。

肖愛秋暗自感嘆了一聲,書上形容一個人陰險就說是軟刀子殺人,可她這兒媳婦是軟刀子不殺人,修人,刀刀修在你又疼又癢的軟肋上。

這兩年,顧嘉樹在事業上不那麼如意,乾脆把重心都放在了愛情上。對霍小栗好得讓人嫉妒,下雨了來接,颳風了來送衣服,就算不風不雨也經常到醫院門口等霍小栗下班。他也暗自慶幸過,還好,事業不暢至少他還有愛情可經營,有時候,在公司里混了個滿肚子陰霾,只要一見著霍小栗就煙消雲散了。

雖然霍小栗也希望顧嘉樹榦出番大事業來,可機遇不好,也不想給他太多壓力。顧嘉樹有時表現出一副心灰意冷來,她甚至還勸慰他不要一天到晚地琢磨著做什麼大事業,人嘛,畢竟還是普通人多,買不起鑽石戒指她不眼饞,買不起房子她也不埋怨他,別人能過他們就能過,只要他對她知冷知熱,她就心滿意足了,人不能把天下所有的好都佔全了不是?

可顧嘉樹不這麼認為,他總覺得沒讓霍小栗過上好日子就是對不起她,尤其是一想到每次做愛,霍小栗就像賊似的怯怯地壓抑著自己的快樂,唯恐驚動了家裡其他人,就覺得自己很窩囊。

女人嫁男人,雖然愛情佔了相當大的成分,可生活這東西,只有愛情是不夠的。

他覺得對不起霍小栗,一想到做完愛之後,霍小栗賊眉賊眼地去衛生間端盆熱水進來清洗兩人的快樂戰場時,他的心就一揪一揪地疼,覺得自己對不起她,不僅給不了她豐富的物質生活,連使用自己的身體找點樂子這樣的事都像是偷,可他們是夫妻呀。

也是因為心裡憋著這麼多的內疚,在性愛上,他已經沒有以前狂熱了,快感總是短暫的,而內疚卻是那麼的長,長得讓他喘不過氣來。碰到霍小栗有情緒的時候,會悄悄地把身體往他身上貼,好像要擠到他身體里去似的,他也會順應霍小栗的召喚,熱情澎湃地做一次愛,做完了,仰面朝天地躺著,說小栗,再這麼下去我就完了。他說的完了,是泛指,事業,性能力。可霍小栗總是說只要你在我身邊,就什麼都有了。他會感念著霍小栗的包容和善意,拍拍她光潔的臉,嘆氣說,你看,我讓你連套像樣的化妝品都不捨得買。霍小栗就詭秘地笑著說我天生麗質,不需要化妝品。他默默地看著她,說小栗,你後悔了沒?霍小栗就裝傻,答非所問地一驚一乍說怎麼,你後悔了?是不是嫌我老了?顧嘉樹就猛地把她攬到懷裡,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霍小栗就一本正經地捏著鼻子說,不許你後悔,我這輩子賴也賴上你了。那些感動啊,就浩浩蕩蕩地淹沒了顧嘉樹的心。多好的媳婦吶,他哪一輩子修來的福?

今天,顧嘉樹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未來貌似一片光明,雖然媽媽有點小叵測,但至少主動表現出了要和岳母修好的意向,就提著果籃去醫院門口等霍小栗下班,見霍小栗出來了,站起來迎過去,顧嘉樹來接她,霍小栗並不稀奇,可稀奇的是他提了兩手的禮物,就問:「這是要給誰送禮呢?」

「猜猜。」顧嘉樹說著就伸手攔了一輛計程車,把霍小栗塞進去,司機回頭問去哪兒,沒轍,顧嘉樹只好說,「去河南路。」

霍小栗上上下下地打量著他,「你這是幹嗎呢?」

「去看看咱媽啊。」

「用得著這麼隆重了?再說了,我媽那個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對你的氣還沒消呢,你就是把商場搬過去,她都不帶給你個笑臉的。」

顧嘉樹做一臉無辜狀,「咱媽氣性也太大了。」然後又攬過霍小栗的肩,無比虔誠地說我就不信了,我懷裡揣著一團火就烤不化咱媽這塊堅冰了。

霍小栗嘆了口氣,「其實也不能怪我媽,是我不好。你說,我幹嗎不緩一陣再跟你結婚啊?跟你媽吵了一架,我還是跟你結了婚,還連個婚禮都沒有,她可能是覺得在鄰居還有你媽跟前丟了面子,心裡的疙瘩一直沒解開。」

兩人一路聊著,就到了,進院門前,顧嘉樹拉著霍小栗的手,說:「小栗,你跟咱媽說話,也別老是嗆著她了,人只要年紀一大,心理和骨頭一樣脆弱。」

「看不出來,你還蠻懂心理學啊。」

「那是。」顧嘉樹拉著她進了院子。

霍小栗推開門,喊了一聲媽,沒人應,卻聽見有人正咕咚咕咚地倒騰東西。霍小栗揉了揉眼,適應了一下屋內昏暗的光線,才見母親正在一隻大鋁盆子里忙活著腌鮁魚。顧嘉樹也喊了一聲媽,她看了一眼,答應得像蚊子哼,嘴裡說著來了啊,手裡繼續往剖成兩片的鮁魚上抹鹽,只要顧嘉樹來了,母親總是這樣子,雖然不至於往外趕,但也愛搭不理的。

霍小栗故意把婆婆買的東西放在飯桌上,「媽,這是我婆婆買的,讓我們過來看看您。」

「你婆婆的東西我吃不起,拿回去。」母親沉著臉去外面的小廚房洗了兩遍手,掃了一眼桌上的東西,「我怕吃了拉肚子。」

「媽,您真是的,我婆婆可是誠心誠意地讓我們代她向您道歉呢,說以前都是她不好,她不該爭強好勝,搶著把您的尖掐了。」霍小栗拉著母親坐下,邊給她按摩肩邊沖顧嘉樹丟眼色。

顧嘉樹趕緊應聲附和,「是這麼回事,媽,當年也有我的不對,我不該急著慫恿小栗偷戶口簿跟我登記,我應該緩一緩,等您氣消了再說,可我實在是太喜歡小栗了,不把她娶回去我就睡不踏實……」

母親綳得緊緊的臉讓顧嘉樹給逗成了一朵胖菊花,忙擺了擺手,「行了,你就甭給我喂甜棗了,吃飯了沒?」

「沒呢,嘉樹想吃您做的手擀麵,剛才他在路上跟我說了,為了吃上您的手擀麵,您就是讓他下跪他都不帶打哏兒的。」霍小栗心情很好,一門心思要趁熱打鐵把母親和顧嘉樹的關係給理刷融洽了,所以,這一張口,話都是怎麼讓母親高興怎麼往外端。

母親已經樂得合不攏嘴了,臉上還要儘力努著,撇著巨大的乒乓球白眼說:「小栗,你是不是跟嘉樹在路上就商量好了,到家就給我演雙簧?」

「只要您以後見著嘉樹別再沉著臉,我們天天回來給你演雙簧。」

「我倒想讓你們天天回來演來著,你那婆婆也得讓啊。」母親嘟噥著,去廚房和面去了。

霍小栗跟到了廚房,問長問短地跟母親聊著天。母親知道霍小栗這是在哄她開心呢,但是,開心這東西,誰都想要,她當然不能不知好歹地揭穿她,就用沾滿了面的手拍了她腦袋一下,「今天這是太陽打哪兒出來了?」

霍小栗指了指窗外,「西邊。」

「我看也是。」

霍小栗就把顧嘉樹工作的公司被某電器集團收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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