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霍小栗想想自己偷拿了戶口簿跟顧嘉樹登記,對好面子的母親來說,肯定是個不小的打擊,就跟顧嘉樹商量,一起回家給母親賠個不是。

顧嘉樹也正有此意,兩人就抽了個禮拜天,買了些禮物回去了。

下了公交車,老遠就看見母親坐在報攤後面抽煙,風把她花白的頭髮吹得有些繚亂,看上去,整個人就顯得有些潦倒的意味,每每有人買報紙或雜誌,母親就看也不看地收錢找錢,把報紙雜誌遞過去,繼續埋頭抽煙。

霍小栗有點心酸,是的,她有點看不慣母親,尤其是看不慣她一旦遇到什麼事,不管自己有理沒理,總要先聲高壓人,搞得周圍的人悄悄在背後叫她母老虎。更要命的是母親節儉,她淘汰下來的衣服,母親總捨不得扔,要繼續穿。可是,母親畢竟是五十多歲的人了,又比較胖,而霍小栗又偏愛純凈的水果色系衣服,母親撿了去穿上,遠遠看上去,特像一隻被描繪成淡水綠色、淡檸檬色或是白色的胖冬瓜,而且是成熟得即將爆裂的胖冬瓜。母親的眼睛很大,尤其是白眼球,大得驚人。霍小栗曾在廁所門口聽見院子里的倆中學生奚落母親長了一雙乒乓球眼,只要她發起脾氣來,眼球就像球桌上的白乒乓球一樣,蹦著要迎面砸過來似的。

霍小栗輕輕地走過去,輕柔地叫了聲媽,母親似乎一驚,抬起眼皮掃了他們一眼,起身就走,連攤子都不看了。

霍小栗讓顧嘉樹幫著照料一下報攤,自己提著禮物追在母親身後,往家走。

母親過了馬路,似乎想起了什麼,回頭一看,見顧嘉樹坐在攤子後面幫她賣報紙呢,就風風火火地折了回來,把顧嘉樹往一邊一推,「離遠點兒。」

霍小栗覺得母親太過分了,就拖長了聲音叫了聲:「媽,我和嘉樹特意來向您道歉賠罪的,您別這樣。」

母親冷笑著說我受不起。說著,就拿起報攤下裝錢的小木頭盒子,抱在懷裡,對旁邊賣水果的老頭說:「大哥,幫我照看一下攤子,我閨女已經讓狼叼了,我不能讓狼再把到盒子里的血汗錢叼了去。」

母親一點面子也不給,霍小栗也生氣了,把禮品往報攤邊一扔,拽著顧嘉樹說:「走,不拿熱臉貼人家的冷屁股。」

走到馬路中央的母親折回頭,瞄了霍小栗一眼,把霍小栗提的水果籃往賣水果的老頭車子上一擺,「大哥,幫我把這籃子東西賣了,我怕吃不好把我噎死。」

已經走出了七八米的霍小栗一聽,轉身就折了回來,從水果攤上拎起水果籃就走。

顧嘉樹小聲說:「你有點過激了吧?」

「讓她逼的。」霍小栗伸手就從籃子里掏出一個草莓塞進嘴裡,示威似的吧嗒吧嗒吃,又掏出一個來塞進顧嘉樹嘴裡,大聲說咱自己吃!

母親小聲嘟噥了一句:「沒天良的。」

霍小栗兩口子挎著一籃子水果氣呼呼地回了家,肖愛秋美得要命,以為霍小栗是買給她的,美滋滋地接過來說你們倆真是花錢的祖宗,買回家自己吃,還用得著買水果籃了?邊說邊拿到廚房裡,揀了幾樣不容易壞的水果放在冰箱里,把草莓什麼的洗了端出來,「裝籃的水果賣的就是個面子,一個籃子頂滿籃子的水果錢,以後不興這麼花錢的,嘉樹,你聽見了沒?」

顧嘉樹心情也不是很好,「媽,有水果您吃就行了,別絮叨。」

「我不絮叨,以後你們不還得花這冤枉錢啊?」肖愛秋嘟噥著,給坐在沙發上看報紙的顧新建扎了一個草莓,又歪頭招呼在屋裡看雜誌的顧美童,「美童,出來吃草莓。」

顧美童抱著雜誌跑出來,一屁股墩在沙發上,紮起一個草莓塞進嘴裡,看看顧嘉樹,「嘉樹,冬天可是草莓最貴的季節,怎麼,發財了?」

顧嘉樹沒好氣地說:「姐,整天把發財掛在嘴邊,你累不累啊?跟你實說了吧,這水果不是買給你們吃的,我跟小栗回娘家了……」

顧美童眨了幾下眼睛,歪頭往顧嘉樹他們房間看了看,小聲地:「被丈母娘趕出來了吧?」

顧新建瞪了顧美童一眼。

顧美童不服氣地嘟噥:「我是有事實根據的,嘉樹他們要不是被趕出來了,這草莓哪兒有我們吃的份兒?」

肖愛秋這才明白,原來自己是自作多情,兒子和媳婦壓根就不是買了水果孝敬她的,就很是失落,嘴上說:「你丈母娘脾氣還蠻大的,都生米煮成熟飯了,難不成她還想押著你們去離婚?」

「媽,您就少說兩句吧,我能理解岳母的心情,我和小栗這麼著就算把婚給結了,她確實沒面子……」

顧新建也應聲附和著說是啊,要不改天我和你媽去親家那兒坐坐,算是賠個禮。

「要去你自己去,我可不去。」肖愛秋小聲嘟噥了一句,就進廚房了,顧美童接著話茬道:「就是,你們去賠什麼禮道什麼歉?小栗又不是我們搶來騙來的。」

顧新建唯恐霍小栗聽了會難受,就瞪了顧美童一眼,壓低了嗓門,「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接著又對顧嘉樹說,「你跟小栗說說,讓她別難過,改天我和你媽專門過去一趟。」

顧嘉樹嗯了一聲就回卧室了。

過了一周,顧新建拖著肖愛秋去了河南路,在報攤上找到了親家母,千賠禮萬道歉的也沒賺著個好臉。霍小栗的母親冷著臉,說是照料報攤忙不過來,都沒讓他們到馬路對面的家裡喝杯茶。

肖愛秋自尊很受傷,面子上也下不來台,一路嘟噥著回了家,說早知道這樣,就是霍小栗要跟顧嘉樹她也不答應,鬧到現在,讓不了解的人還真以為他們是為了省點結婚費用,把人家閨女給忽悠過來了呢。

顧新建沒好氣地說你還當你不是為了省點錢啊?不是為了省錢,你跟小栗媽說什麼自己嫁閨女分文不要的事?

「省下錢又不是我自己花了。」肖愛秋也上來氣了,「咱家的錢又不是海水潮上來的,看看小栗媽那摳門樣吧,嘴裡說不花閨女的訂婚錢,我要真給了訂婚錢,保準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是錢重要還是兒子的幸福重要?現在好了,小栗媽不認嘉樹這女婿,連自己閨女都不認了,你高興了?」一聽肖愛秋道出了心裡話,顧新建忿忿道。

「她不認更好,不都說兒子是給丈母娘養的嘛,只要兒子娶了媳婦,哪個不是屁顛屁顛地圍著丈母娘忙活?這樣倒好,省得她跟我搶兒子。」肖愛秋這麼一想,覺得很開心。

「自私!」顧新建甩下這句話,大步往前走。

霍小栗覺得,她跟婆婆和大姑姐的較量,就像兩個虛偽的超級大國間的較量,面上虛情假意地寒暄著,可私底下的拳腳就沒停下來過。

顧美童看不慣霍小栗一副風輕雲淡的樣子,在她感覺上,這就是驕傲,就是對她的蔑視和瞧不起。她也知道,霍小栗倒追顧嘉樹的事,她不能提,一提,在誰眼前都賺不著好。可是,不提這事,怎麼能壓得下霍小栗的囂張氣焰呢?就只剩了當年有很多女孩子追過顧嘉樹這事了。

可她總不能動輒就說有多少女孩子狂追顧嘉樹吧?這顯得太沒水平也太有挑釁的意味,對,她要時不時地貌似在無意間來上這麼一句,還不能當著顧嘉樹的面說,否則,他肯定跟她急。

譬如,當顧美童和霍小栗在客廳里看電視劇時,她會突然指著一個漂亮的女演員說:「這個女孩子真像追過嘉樹的那個女孩。」

一開始霍小栗還很當真,會和她一起盯著屏幕看,邊看邊說:「是挺漂亮的。」再要不就是:「真沒看出來,嘉樹還有這麼大魅力啊?」

顧美童就覺得目的達到了一半,滿臉得意地說是哦,然後又把那女孩子的家庭條件一頓猛誇,霍小栗聽著聽著,就覺得不是味了。後來,顧美童故技重演,指著屏幕上的女演員,「這麼漂亮的美女都不要,嘉樹也忒沒眼光了點。」

顧美童就嘟噥著說那個女孩子是多麼的懂事,是多麼好的女孩子。

霍小栗也不惱,就笑著問:「姐,她叫什麼名字?」

顧美童認真地想了一會兒,說:「好像姓徐……叫徐什麼來著……都過去那麼長時間了,誰還記得?你問這個幹什麼?」

「我想問問她呀,如果她願意,我就把嘉樹讓給她,錯過了這麼漂亮的姑娘,我都替嘉樹可惜。」雖然霍小栗說得嬉皮笑臉的,可那個蓄謀已久的還擊之拳,已握得結結實實的了。

「小栗,你說什麼呢?讓嘉樹知道了還不跟我急啊?」

「姐,你也知道嘉樹會跟你急啊?怎麼就沒想想你老這麼說會讓我有想法呢?」

顧美童知道,完了,她又讓霍小栗抓到把柄了,就訕訕說:「我這不是順口說說而已嘛。」

「你一次順口說說可以,可你不能老是順口說說吧?你老這麼說,我會以為你們全家為嘉樹沒娶到她們而遺憾呢,我也會因此而自卑難過的,難道你想讓嘉樹跟我離婚去娶她們?」

顧美童慌忙否認,「我是那種不希望自己弟弟幸福的壞大姑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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