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尾聲

葛春秀出院的這天晚上,鄭美黎邀請鄭家浩全家過來吃飯,鄭家浩看著一桌子菜,感慨地說:「我們都好幾年沒有這麼其樂融融地坐在一起吃飯了。」

鄭美黎有點兒不好意思地看了馬青梅一眼。

葛春秀笑著說:「等阿姨走了,你們也要好好相處。」

馬青梅眼睛紅紅的,說:「阿姨,您可別瞎說,手術也做了,只要您好好配合治療,我們還指望您長命百歲地給我們當和事老呢。」

葛春秀笑著說:「我盡量活著,不辜負你們的心意和為我花的那些錢。」

那頓晚飯吃得很熱鬧,說了太多的話,葛春秀有點兒累了,鄭美黎扶她回房間先睡了。

鄭美黎知道葛春秀剩下的時間不多了,她跟公司請了假,專心陪著葛春秀。有時葛春秀睡了,她還坐在床邊痴痴地看著葛春秀,她想把每一天變成一年那麼漫長,讓她好好地守著母親,把這些年來沒有與母親相互廝守的缺憾彌補回來。

癌症後期的疼痛常常讓葛春秀大汗淋漓地醒來,她咬著牙一聲不吭,鄭美黎知道她那是在忍著疼,唯恐自己的呻吟聲會弄碎了女兒的夢。每每這樣的時候,她就把手遞過去,讓葛春秀握著。

「如果疼,您就喊吧,我喜歡聽您的聲音,什麼聲音都成。」

葛春秀就緊緊地抿著唇,笑道:「不疼,我做了個好夢。」

鄭美黎的眼淚刷刷地落了下來。

一周後,葛春秀的右側身體突然不能動了,馬青梅跑去問醫生,醫生說這是癌細胞轉移到腦部後壓迫了神經所致,葛春秀剩下的時間怕是不多了。

馬青梅不想告訴鄭美黎和葛春秀,故意輕描淡寫地說是手術後遺症,過一陣就好了。

葛春秀也不多問,微微地笑著,正午的陽光穿窗而過撫摸著她乾瘦的臉。

葛春秀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多個器官衰竭,臨終前的葛春秀躺在鄭美黎的懷裡,斷斷續續地對大家說:「你爸爸送給你們的禮物……放在律師那兒了。」

葛春秀直直地看著鄭美黎,嘴角上掛著一抹慈祥的微笑,慢慢地合上了眼睛。

鄭美黎輕輕地搖晃了她一下,問道:「您睡了嗎?」

葛春秀沒有反應,那隻一直握著鄭美黎手指的手緩緩地鬆開了,垂在床上。

鄭美黎看著她,低低地說:「媽……不,我不能叫您媽,我叫您媽您的心會疼……可是,媽,我就想叫您一聲媽,媽……這些日子我天天在心裡叫您媽媽……」

馬青梅和鄭家浩默默別過臉去,淚水奔流在臉上。

這個命運多舛卻依然隱忍善良的老人,帶著滿足的微笑,在鄭美黎的懷裡安詳地走了。

他們把她的骨灰和爸爸的骨灰合在一起,撒在了海里,希望生前沒能牽手的他們,能在天堂里相互依偎做伴。

後來,他們打電話通知了律師。原來,就在葛春秀讓律師陪她去替馬青梅還黃經理的錢時,順便立下了一份影像遺囑,放在了銀行保險柜里,保險柜的鑰匙就在昆明的家的鑰匙串上,她一直帶在身上。

葛春秀在遺囑中公平地分配了鄭書軒留下的遺產,廣饒路的房子歸鄭美黎,另一半拆遷款歸鄭家浩夫妻,替馬青梅還債和盤店剩下的錢被她轉到了一個新開的存摺里,和影像遺囑放在一起,密碼是小帆的生日。

畫面中的葛春秀安詳而平靜,說完遺囑後,又語重心長地說了一番話:「孩子們,有些時候,錢可以表達愛意,但是,真正的愛永遠比錢更值錢。遺產是父母送給子女最後的禮物,父母把遺產當做禮物送給子女的初衷都是為了讓子女們生活得更美好、更快樂。相比於財產,父母送給子女最寶貴的禮物應該是:用家這個形式,讓每一個進入到這個家庭的人,變成世間永不背棄、相互扶持一生的親人……」

自始至終,葛春秀都沒有說她和這個家的關係,也沒有說她和鄭美黎的關係,這是她送給他們的最後的愛,哪怕是一點兒小小的打擾都捨不得給他們。

每一個人,都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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