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章

或許是因為心情好,葛春秀恢複得也不錯,連醫生都覺得奇怪,馬青梅就問醫生,如果葛春秀身體條件允許的話,是不是可以給她化療了。

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葛春秀恢複得不錯,那只是相對於術後的肺癌晚期患者來說的,做化療已經沒有任何意義。等她再恢複恢複就可以出院了,畢竟家庭氛圍比醫院病房要多一些溫暖,更有助於提高癌症病人的生命質量。

經歷了這麼多事情之後,鄭美黎也意識到了,比起金錢,人世間的真情更值得珍惜,為了彌補對葛春秀的愧疚,她堅持由自己陪床,讓馬青梅專心做生意。馬青梅知道在醫院陪床在體力上或許不是特別累,精神卻會疲憊焦慮。尤其是在腫瘤病房陪床,裡面全是絕症患者,氣氛壓抑而哀傷,長時間待在這樣的環境里,是很令人崩潰的。馬青梅怕她累垮了身體,每天晚上都會燉一些有營養的湯湯水水送到醫院,讓鄭美黎和葛春秀一起吃。

這天晚上,馬青梅提著燉好的人蔘雞湯送到醫院,卻發現鄭美黎有點兒恍惚,就問她是不是有什麼心事,鄭美黎點點頭,指了指外面。

馬青梅知道她有不方便當著葛春秀的面說的話,就悄悄點了點頭。過了一會兒,鄭美黎催著馬青梅回家,順口對葛春秀說出去送送馬青梅,葛春秀嗯了一聲,兩人就出去了。

到了病房外,鄭美黎就從包里拿出從何志宏那兒搶來的戒指,說:「嫂子,你看看這枚戒指。」

馬青梅看不出個所以然,見款式又老,以為是葛春秀給她的,就順口問:「你媽送給你,你就好好留著吧。」

鄭美黎一下子就哭了,說不是葛春秀送給她的,又把這枚戒指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又說:「嫂子,我懷疑何志宏偷偷去過昆明,這枚戒指就是從我媽手裡搶的。」

「你媽說的?」

「不是。今天護士給她掛吊瓶的時候,我看她手指上有道挺深的戒痕,就問她是不是戴戒指戴的,她說是。以前她有個挺老的戒指,是我姥姥留給她的,是個福戒……」

馬青梅又打量了一下手裡的戒指,也是枚福戒,「你就是因為這懷疑何志宏去過昆明?」

「不單單是如此,我又問她現在怎麼不戴了,她說丟了,我就起疑心了,然後她就再也不願意說下去了,好像很忌諱說這戒指的事。再就是你去昆明接她的前一天,何志宏說要去濰坊出差,可他口袋裡的火車票是從鄭州到青島的,我知道,如果去昆明的話要從鄭州轉車,這戒指就是那次他在火車上撿的……還有好幾次他跟我說我媽怎麼命這麼大,一次次地死不了……我越想越覺得不對。」

「照這麼說,這枚戒指應該就是你媽的……」馬青梅恍然大悟,就把她去昆明時正好遇上葛春秀家進了賊,還差點兒被賊悶死的事情說了一遍。

「當時,你媽丟了兩百塊錢,還有手上的戒指。」

「就算我媽記得何志宏的模樣,可她來青島之後眼睛就看不見了,按說她應該不知道這個人就是何志宏,可她這麼忌諱說這個戒指的事情,我怎麼覺得她好像知道那個想悶死她的人就是何志宏呢?」鄭美黎雖然震驚,雖然清楚何志宏為了遺產指揮著她幹了不少讓她羞於啟齒的混賬事,可何志宏畢竟是愛愛的爸爸,是她的老公,她還是不願意相信何志宏竟然是個黑到會為了遺產去殺人的人。

馬青梅想起了在昆明她曾經給葛春秀看過的家庭相冊中有何志宏,說:「你媽知道的,我去昆明的時候帶著咱爸的相冊,裡面有何志宏的照片。當時,她看著照片上的何志宏,人就傻傻的,半天沒說話。」

鄭美黎淚如雨下,哽咽著道:「我媽明明知道何志宏害過她,可是,為了我,她卻什麼都沒說……」

馬青梅也被這突然從記憶中拎出來的情節給震驚了。早在昆明看相冊時,葛春秀肯定就知道了何志宏就是謀害她的兇手,可她又知道何志宏是她唯一的親生女兒的丈夫。作為母親,無論女兒、女婿多麼惡毒,多麼對不起她,她都不忍心毀了女兒的生活……她在眾人面前的隱忍沉默,該是多麼悲涼……

馬青梅的眼睛潮濕了。

「美黎,你媽是我見過的最偉大、最慈祥、最善良的母親。」

鄭美黎哭得稀里嘩啦,「我對不起我媽,其實,我大哥出事的時候,我就懷疑過何志宏。他跟我撒謊說是去濰坊的時候,我也覺得不對勁,可是,我不敢往深里想……嫂子,今天晚上你替我陪床吧。」

鄭美黎邊哭邊往醫院外面跑,馬青梅追上去問:「你要幹什麼?」

「我回家跟何志宏算賬。」

「不行!」馬青梅攔腰抱住鄭美黎,「你媽剩下的日子不多了,你不能在這個時候給她添心事。」

鄭美黎抱著馬青梅號啕大哭。

馬青梅怕鄭美黎的哭聲會傳到病房裡,忙拉著她到了醫院外面,找了一張街邊的休閑椅,半推半抱地把她推過去坐下,等鄭美黎平靜了點兒才說:「別讓你媽不安,你還是繼續裝什麼都不知道吧。」

鄭美黎點點頭,眼淚飛得到處都是。

這一夜,鄭美黎失眠了。一想起自己曾經對母親做過的種種不堪,她的心就跟刀剜斧鑿般地痛。如果不是何志宏貪婪,如果不是他為了弄到錢花言巧語地把她當槍使喚,她也不會落到今天這樣。面對自己的親生母親,她竟然只剩了羞愧難當,連喊一聲媽都是對母親的傷害。

鄭美黎到底不是個能沉得住氣的人,第二天早晨,鄭家浩送過早飯來她也吃不下去,讓鄭家浩替她陪會兒床,說要出去一趟。

昨天晚上的事情,馬青梅回家跟鄭家浩說了,兩人還為葛春秀傷心欷歔了半天,也罵了何志宏好久。

鄭家浩擔心鄭美黎是要回家找何志宏算賬,就追了出來,問:「美黎,你要去幹什麼?」

鄭美黎怕鄭家浩會攔著不讓她回家,就說:「公司一早打電話讓我過去開個會。」

「開完會趕快回來,不準去找何志宏。」

「知道,我找他幹什麼?!」鄭美黎說完就走了。

鄭美黎到家時,何志宏剛剛把愛愛送出門,正要坐下繼續吃飯,見鄭美黎回來了,就樂顛顛地想過來打聽她跟葛春秀有什麼進展。

「美黎,你在醫院陪床,我沒意見,可你得趁陪床的時候從咱媽嘴裡套套實話,剩下的拆遷款她都弄到哪兒去了。如果是給了你哥,我們就要想辦法讓你哥把這錢吐出來,他又不是咱媽的親生兒子,憑什麼拿咱媽的遺產。」

鄭美黎冷冷地看著他,沒有說話。

何志宏又重複了一遍,見鄭美黎還是沒反應,就說:「哎,美黎,我跟你說話呢,你聽見了沒有?」

鄭美黎端起眼前的一杯牛奶,噗地潑到他臉上,「何志宏!從今天起,你不許再跟我提一個錢字!那是我媽,你不配跟著我一起喊媽!」

何志宏悻悻地抹掉臉上的牛奶,「你腦子裡的哪根弦搭錯了?找到有錢的親媽了就不待見我這老公了?」

「何志宏,我不想和你吵。」

現在,何志宏不敢得罪鄭美黎,就笑嘻嘻地說:「就是,好日子馬上就要開始了,吵什麼吵。」

「我有件事情要跟你商量。」

「你說吧,對你我是全方位服從。」何志宏邊說邊跑進衛生間洗了把臉。

「我們離婚吧。」鄭美黎看著他鄭重地說。

何志宏怔怔地看著她,臉上的水一滴一滴地落在地板上,「離婚?」

「對,我媽剩下的日子不多了,你對她做過什麼你知道,就別在她面前晃悠了。」說著,鄭美黎從包里拿出了戒指,「這戒指不是你撿的,是你把我媽捂昏了以後從她手上擼下來的。」

何志宏一把奪過戒指,「美黎!你胡說八道什麼?」

眼淚一顆一顆地從鄭美黎的臉上往下滾,「其實我寧願你是從火車上撿的。何志宏,我媽知道你幹了什麼,可就因為你是我的老公,她什麼都沒說。」

「你又聽誰胡說八道了?」何志宏的聲音委頓了下去。

「就是這枚戒指告訴我的,我不想讓愛愛有個謀殺未遂的爸爸,你別逼我去報警,我們還是離婚吧。」

「我不離!」何志宏低低地說。

「那你就是在逼我報警。」鄭美黎收拾起包,「我回醫院給我媽陪床了,你自己好好想想,今天晚上給我答案。」

「這是我姥姥留給我媽的,我不能給你。」鄭美黎從何志宏手裡拿過戒指就往外走。

「美黎……」

何志宏追到門口,初冬的風呼呼地撲進來,他突然覺得很冷,整個世界一片蕭條,他在心裡哀嘆了一聲,到底是冬天到了啊。

何志宏挪到沙發上發了一會兒呆,順手從一旁的酒櫃里拿出一瓶白酒,對著瓶子灌了一大口,齜了一下牙,「真他媽的辣。」

他又從茶几底下拿出一包奶油花生,邊喝邊笑,笑著笑著,眼淚就滾了出來,他猛地扇了自己一巴掌,「何志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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