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

馬青梅獃獃地站在走廊里,初秋的風一陣陣地拂在臉上。突然間,她覺得有些茫然,好像所有的力氣已經在這幾個月里用完了一樣。見警察走了,她就慢騰騰地回了病房。

葛春秀聽見馬青梅進來了,有點兒忐忑地說:「青梅啊,我跟他們說是我自己摔下去的,阿姨知道她誣枉你了,你不怪阿姨沒給你出這口氣吧?」

馬青梅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就順口說:「不怪。」

葛春秀這才放鬆了一些,有點兒內疚地說:「我猜想她也不是故意要推我的,年輕人脾氣都大著呢,你看在阿姨的面子上,就再原諒她這一次,好不好?」

馬青梅原以為葛春秀會因為鄭美黎的惡言相向以及推她滾下樓梯而憎恨她,既然鄭美黎主動報警,就等於是把報復的機會送到她眼前了,以著平常人的反應,她至少也該告訴警察真相,她卻說是自己摔下去的,甚至還代鄭美黎向她道歉求情……這讓馬青梅很是錯愕。又一想,或許是葛春秀出於對爸爸的敬重,不忍心把爸爸的孩子推到警察那兒去難堪,才替鄭美黎把責任推乾淨了。馬青梅很感動,從葛春秀不計較鄭美黎把她推下樓這件事情上,看得出她是個善良隱忍的老人,就坐在床沿上握著她的手說:「您真善良,我答應您,不怪她。」

葛春秀拍了拍她的手。

馬青梅怕她因為失明了而難過,就寬慰她說,她已經去問過醫生了,眼睛看不見是因為頭上受了傷,等恢複一陣就好了。

葛春秀明白馬青梅這是在安慰她呢,也不想讓馬青梅知道自己此刻內心的灰暗,就笑著說:「好不好的都無所謂了,反正人老了身上的零件都是要逐漸壞掉的。」

馬青梅明白葛春秀這麼說是不想給她增加心理負擔,不由得就更是心疼這個善良的老人了。

馬青梅跟護士交代了一下,托她好好照看葛春秀,自己回了一趟家,跟葛春秀說想回去換套乾淨的衣服,其實她是不放心鄭家浩,更擔心鄭美黎接到她的簡訊會置之不理,貿然回去,撞到鄭家浩的火山口上。

一進門,馬青梅就被屋子裡的景象給嚇壞了,遍地都扔著鄭美黎的東西。她躡手躡腳地走進來,探頭往鄭美黎的房間看了一下,電視機碎了,床單被扔在了地板上,倒沒有找到人相互扭打過的痕迹,就知道簡訊起作用了,鄭美黎果然沒回來,馬青梅鬆了一口氣。

鄭家浩聽見動靜,從卧室走出來,倚在門上,看著她微笑。笑著笑著,淚水就滑了下來,猛地把她攬進懷裡,鄭家浩說:「青梅,對不起!」

馬青梅把臉埋在他胸前,輕輕地說:「好了,一切都好了,沒事了。」

現在葛春秀來了,他們真的覺得爸爸留下的使命完成了,遺產這場風波也隨著葛春秀的到來到了收尾的時候。

馬青梅拉著他的手,坐到床沿上,兩人相互對望著,眼裡含了太多的感觸。這一刻,馬青梅覺得他們的心是相通的,好像真的感覺到了那條十幾年前就被月下老人系在他們心上的紅絲線。

「家浩,就算有人逼著我跟他們爭,我也不爭了,我就想好好過日子。」

鄭家浩點點頭,說:「再也不爭了,錢是帶細菌最多的東西,人只要一想它,就會沾上病菌。」

「不對。家浩,錢本身沒有細菌,錢上的細菌是人給的,如果一定要說錢有罪,那也是替人背著的罪。」

兩人就那麼傻傻地坐著,鄭家浩問起葛春秀的情況,馬青梅說眼睛瞎了,可能沒有復明的希望了。

鄭家浩聽了覺得挺難受的,說:「如果咱爸沒把遺產留給她,她肯定也不會眼睛看不見了。」

馬青梅說起葛春秀對鄭美黎的態度,鄭家浩也感嘆葛春秀的善良和隱忍。馬青梅拽拽他的手,說:「在這件事情上,你也別跟你妹妹過不去了,我估計她也被嚇壞了。」

「你真的不生她的氣了?」鄭家浩輕輕地撫摸了一下她額頭上纏的紗布,「疼不疼?」

馬青梅拿著他的手,貼在臉上,歪著頭柔柔地看著他,「生氣也沒用,乾脆就不生氣了。」又指了指胸口的位置,「只要心不疼,哪兒都不會疼。」

馬青梅好久沒有這麼溫柔了,鄭家浩感覺就像是躺進了柔軟溫暖的海洋里,明媚的陽光撫照著臉龐。

馬青梅說:「依著葛阿姨現在的狀況,怕是不能送回昆明了,要不然她孤身一人怎麼生活呀。」

鄭家浩說:「實在不行就在青島找一家好一點兒的養老院吧,離家近一點兒,我們可以經常去看她。」

馬青梅嗯了一聲,說:「要不是她身上背著爸爸的遺產,就算把她留在家裡照顧也無所謂。可是有了那筆遺產,這話就不能說了,要不然,鄭美黎肯定會說我是沖著葛春秀手裡的遺產才照顧她的。」

「等葛阿姨好了以後,看她自己的意思吧。」

馬青梅點點頭,洗了個澡,又去南山市場買了只家養的土雞,打算在家裡燉好了,晚上給葛春秀送去。

燉上雞後,馬青梅突然想起好多天沒有給鄭家浩按摩腿了,就讓鄭家浩坐下,她搬了個馬扎坐在旁邊,把鄭家浩的腿搬到自己腿上,深一下淺一下地按摩,按著按著眼就閉上了。鄭家浩看著疲憊的馬青梅,默默地拿起了那雙還在他腿上機械地按摩著的手,馬青梅一下子睜開了眼,笑了一下,「我越來越有本事了,還能給你按摩著腿就睡著了。」

鄭家浩撫了撫她耳邊的一縷亂髮,「青梅,你太累了。」

馬良躬也知道葛春秀來青島了,而且一到青島就出了事,欷歔得要命,便經常到醫院來看她,讓馬青梅該出攤出攤,醫院這邊交給他就行了。

葛春秀以前學的是工程機械,而馬良躬又是車輛廠的高級技工,兩人倒是蠻有共同語言的。馬青梅來送飯時,經常看見兩位老人坐在窗前的陽光里,滿臉祥和地聊著天,也就放心了不少。

在小旅館裡住的這幾天,鄭美黎凄惶無比,她悄悄地回去跟鄰居打聽過,知道葛春秀沒有什麼大礙,就是因為受傷眼睛看不見了。

鄭美黎跑去告訴了何志宏,何志宏恨恨地說:「這老婆子的命怎麼這麼大?」卻又暗自慶幸葛春秀看不見了,這樣他就不用害怕被她認出來了,但心裡也很煩,葛春秀兩次大難不死,他蓄謀周折了良久的遺產計畫也要泡湯了。更要命的是那兩個混混又整天追著他要錢,他哪裡還有錢給?乾脆他換了手機號碼,誰知前天晚上兩個混混不僅找到了他的家,還大模大樣地坐在家裡喝酒等著他,看著兩個混混得意揚揚的嘴臉,何志宏登時就覺得掉進了冰窟窿里。

何志宏被兩個混混糾纏著折磨了一夜,最後達成協議,何志宏把浮山後的房子賣掉,再給他們十萬塊錢,從此以後,他們跟何志宏相忘江湖,不再打擾。

送走兩個混混,何志宏想起公司有個同事正到處打聽著要買套二手房結婚,索性就把自己的房子推薦給了他,約好了這兩天就一手交錢,一手辦過戶。

何志宏知道,賣房子的事情如果讓鄭美黎知道了,她一準跟他跳腳,他不想去坐牢,不這樣做還能怎麼辦?他之所以那麼痛快地答應把房子賣掉再給混混們十萬塊錢,也是為了讓混混們明白,他把房子都賣了,他們在他身上,再也榨不出什麼油水了,也就不會再打他的主意了。

既然葛春秀大難不死,有遺囑在,遺產肯定是沒有鄭美黎的份兒了。就算葛春秀說她不要,想必也不會轉給對她惡言相向的鄭美黎,加上她又報假警誣陷了馬青梅。鄭美黎覺得已經沒臉再回爸爸的房子住了,就跟何志宏說:「志宏,我搬回家吧。」

何志宏心想:那個家很快就不屬於我們了,你還搬回去折騰什麼?嘴上卻好言好語地說:「美黎,我發現你這人啊,特別容易妥協。葛春秀不是說她不要遺產嘛,你幹嗎這麼著急地從她跟前消失?說不准她會替你爸把遺產一分為二呢,你和你哥……」

「你別做白日夢了,就算她不要遺產,也不可能給我,你都不知道我是怎麼對她的……」說著說著,鄭美黎的聲音就低了下去,突然就有點兒後悔,這世界上有搶金子的搶銀子的,誰會像她這樣傻乎乎地搶著當惡人呀。

為了順利地把房子賣掉,何志宏也不能讓鄭美黎回家,就把鄭美黎拉到懷裡,柔聲暖氣地說:「老婆,來,讓智多星老公再給你想想轍,我們費了這麼多周折,不能就這麼認輸。」

鄭美黎一聽就不幹了,「都這步田地了,你還能有什麼餿主意?志宏,我是愛錢,可我不會為了錢去干傷天害理的事情。」

何志宏嬉皮笑臉地說:「你是我老婆是愛愛的媽,我哪裡捨得讓你去干傷天害理的事情,那也忒傻了。我是這麼想的……」

鄭美黎滿眼戒備地看著他,「說吧,別兜圈子。」

「人要成事,就要能屈能伸,還要臉皮厚。你去醫院跟葛春秀道歉,就說那天你不是成心針對她,是遇到了不順心的事情,正在情緒頭上,就對她莽撞了……」

「不行不行,你讓我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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