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鄭家浩能感覺出來,自從他把馬青梅推到門框上碰破了頭,馬青梅就對他冷淡了很多。他心裡也不好受,看著推了馬青梅的那隻手,就氣不打一處來,往牆上摔了幾次,把皮都蹭破了。可是,就算他把全身弄得遍體鱗傷,也無法彌補那一推給馬青梅心上撞出的傷口了。

他主動示好,馬青梅如同沒看見他眼裡的期期艾艾。他想道歉,馬青梅不給他機會。只好趁馬青梅不在家的時候,他把客廳里的被子搬到了卧室,算是提出了無聲的修好建議。

晚上,馬青梅回來鋪摺疊床,鄭家浩站在卧室門口說回床上睡吧。馬青梅看了他一眼,臉上沒有任何錶情,在打開的摺疊床上呆坐到深夜,才怏怏地去床上,甩給他一個冷漠的脊背。鄭家浩望著她的背,幾次伸出手,想把她攬進懷裡,卻又縮了回來,他很怕手一搭上去就被馬青梅像甩抹布似的甩回來。

有時候,馬青梅明明看出來鄭家浩想跟她說點兒什麼,卻像沒事人一樣,轉身走掉了。就算是鄭家浩正在說話,對她也沒什麼意義,好像她是一個聾子。要麼鄭家浩像個痴呆,在一個人說著毫無意義的屁話,她沒有任何錶情、任何反應。鄭家浩很難受,他寧肯馬青梅罵他訓斥他,也不要用冷冷的沉默折磨他。

馬青梅覺得自己再扒心扒肺地對他好有什麼用?他不僅不領她的情,還越發肆無忌憚地囂張了,這讓她想起了一位姐妹曾經說過的話,男人對老婆的不好,是老婆慣出來的。

鄭家浩在馬青梅面前碰過幾鼻子沉默的涼灰後,也就撒了氣,不再端著一張小心翼翼的熱臉去貼馬青梅的冷屁股。他每天去零工市場找活,掙了錢,也不再交給馬青梅,既然跟馬青梅說不了話,他就自己想辦法吧。

他想去找葛春秀,家裡卻沒錢。還給王師傅的錢,還是打著小帆的幌子借了李小紅的。雖然李小紅一再說不用還了,是送給小帆的紅包,但,馬青梅就是勒緊了褲腰帶省吃儉用也會把錢湊齊了還給李小紅的,要不然,她這一輩子都良心難安。

他把每天打零工賺來的錢,悄悄地塞在床底下的一個信封里,想攢夠了路費就去昆明看看。他已經越來越肯定,葛春秀沒去世,是何志宏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欺騙了他。

馬青梅也注意到了鄭家浩的反常,收拾衛生的時候,從床底下打掃出了那個信封。她看了看裡面的錢,默默地數了一下,把錢又悄悄地塞回了床底下。心想:鄭家浩真的是和她生分了,都開始攢私房錢了,大約是在防著她提出離婚吧。

這麼想著,馬青梅的心就更冷了。

雖然兩人同睡一床,但馬青梅總是背對著他睡。一到了晚上,他們就像兩個演啞劇的人,各自默不作聲地前後進來,各自脫衣服,躺下,誰也不說什麼。有一次,鄭家浩鼓足了勇氣,裝作睡覺翻身的樣子,把胳膊搭在了她身上。她似乎顫了一下,很快,就起身去衛生間了。

鄭家浩知道她去衛生間不過是為了不動聲色地甩開他的胳膊,他覺得有些荒涼,又翻了個身,在床上給馬青梅騰了個寬敞的地方,蜷縮著身體睡了。

馬青梅總是等鄭美黎和鄭家浩走了之後才起床,不是想睡懶覺,是不願意看到鄭美黎幸災樂禍的臉,也不想面對鄭家浩,反正她要等臨近中午時才出去採購晚上出攤用的東西,十點左右再起床準備也來得及。

這天早晨,她早早起了床,對正要出門的鄭家浩說:「你等等。」

鄭家浩心裡一喜,很開心馬青梅終於主動和他說話了,就端著一臉巴結地笑看著她,「青梅,你起來了?」

馬青梅臉上並沒有什麼表情,鄭家浩那張春風滿面的臉,像是壓根就沒被她看在眼裡。她給自己倒了一杯水,然後說:「我就想跟你說一件事。」

見馬青梅這麼嚴肅,鄭家浩有點兒緊張,「你說,我聽著。」

「我覺得咱倆這日子也快過到頭了,這麼耗下去,也沒太多意思。你呢,要麼跟鄭美黎攤開了講,把這房子的事情處理了;要麼,咱們離婚。」馬青梅抱著水杯,坐下,也不看鄭家浩。

鄭家浩沒想到馬青梅主動和他說話就是說這個,就結結巴巴地問:「怎麼處理?」

「把這房子賣了,一家一半錢。要麼,你不要房子,也別要我,就這麼簡單。」馬青梅把剩下的半杯水一飲而盡。

鄭家浩怔怔地看著馬青梅,沒說話。

馬青梅抬頭看著他,問道:「你要做鄭美黎的好大哥?」

鄭家浩還是沒說話,仰著頭,看著對面的牆壁。

馬青梅也不想再逼他,回卧室收拾了幾件衣服。「我先回我爸家住幾天,等你想好了給我打電話。」

鄭家浩望著她的背影,喃喃道:「青梅……」

馬青梅邊往外走邊說:「我累了,很累,想休息幾天。」

馬青梅提著幾件衣服,上了公交車才發現自己習慣性地坐上了去台東的車,可是,父親已經搬到馬大海的新家去了。

父親家不是從前了,從嚴格意義上來說,那個家雖然有父親在,卻不再是她的娘家了,那麼,她還去不去呢?不去,她已和鄭家浩把狠話說下了;去吧,委實心裡有那麼點兒不踏實。

馬青梅沒下車,就那麼獃獃地坐著,眼淚緩緩地流下來。一直坐到了二路車終點站,她才怏怏地下來,抬頭望了一眼火爆爆的太陽,眼淚就更洶湧了。

終於,她還是坐上了去馬大海家的公交車。

只有馬良躬自己在家,見她臉色不好,手裡又提著包,他沒多問,只是默不作聲地把客房收拾了,說:「青梅,回來休息一陣吧。」

馬青梅叫了聲爸,眼淚滾滾地就下來了。馬良躬看著她嘆氣,末了說:「青梅,都會好的。人這一輩子就是走波浪呢,有低谷也有高坡,咬咬牙,就過去了。」

馬青梅點點頭,又怕父親替自己擔心,就沒敢說和鄭家浩這段時間的彆扭,只是說和小姑子住在一個屋檐下,憋氣得很,就想回來住幾天透透氣。

馬良躬沒懷疑她這話的真實性,在他的印象里,鄭家浩是個厚道人,只有脾氣火暴的馬青梅給他委屈吃的份兒,沒有他給馬青梅吃委屈的事。

父女兩個聊了大半天,傍晚的時候,馬青梅早早去買了菜,進廚房做飯。

馬大海下班回來見馬青梅在廚房裡忙活,覺得有點兒怪,就探進頭來問:「姐,你怎麼來了?」

馬良躬怕馬青梅難堪,忙替她回答道:「是我讓你姐過來住幾天的,你姐那個家哪兒還叫個家啊。」

「倒也是,自打我姐結婚就沒回來住過娘家呢。」

馬青梅邊炒菜邊說:「在同一座城市,還住什麼娘家。」

馬大海點了支煙,倚在門上,說:「姐,鄭美黎欺負你了吧?」

「欺負倒談不上,就是不願意看她那張臉。」

「這不還是嘛,都躲回娘家來了,還不是欺負?」

知道馬大海脾氣暴躁,鄭美黎的事,馬青梅就不想跟他說太多,遂轉移話題,指揮著他幫忙擺飯桌。

馬青梅難得回娘家吃飯,晚飯桌上很熱鬧,卻因為李小紅的一句話,馬大海差點兒拍了桌子。

李小紅說今天中介給她打電話了,說有人想租台東的馬家老房,問租金能不能便宜點兒。

馬良躬說他不懂門面房的行情,讓李小紅看著辦。李小紅就笑嘻嘻地說:「成,那我就當一回家做一回主。」

馬大海說:「便宜什麼便宜?他們願意租就租,不願意租就拉倒。」

「你就巴不得那房子租不出去,好遂了你的心。」李小紅撅著嘴小聲地說,「租不出去也不賣。爸,在這件事情上,我們倆站在一條戰線上啊。」

馬大海用求救的目光去看馬青梅,馬青梅知道自己說什麼都不是,便假裝沒看見他的眼神,低了頭吃飯。

李小紅就笑他,「行了,這飯桌上沒有你的同盟軍,你就甭拿眼神到處撒網了。老房子要是賣的話最多也就賣個四十萬,如果往外租呢,一年就能拿六萬左右的租金,六七年就能賺一套房子,我們家又不急等著用錢,你傻啊?非要把它賣了。」

「就知道賣弄你的理財經,還不是從報紙雜誌上搬下來的?要是所有人都照報紙雜誌的說法去活,生活還不亂套了?」馬大海不服氣,氣哼哼地吃著米飯,成心要把自己噎死似的。

馬良躬也不想再為了老房子究竟是賣還是租而鬧得一家人唇槍舌劍,索性發了話:「大海,別的事情,爸可以跟你商量,老房子的事情你就聽小紅的吧,她的計畫比你的想法長遠,也靠譜。」

馬大海沒再說話,鐵青著臉把飯吃完,往桌上一頓,就風一樣卷回自己房間去了。

李小紅沖他的後背皺皺鼻子,說:「姐,別管他,等會兒我收拾他,我就不信,還反了他了。」

「別吵架啊。」馬青梅小聲叮囑李小紅。

「吵架怕什麼,吵架有助於溝通夫妻感情。咱中國人總是講究和為貴,好像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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