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馬青梅失魂落魄地回家,鄭家浩一看她的臉色,就知道不好,禍畢竟是他惹下的,也不敢開口問,就一臉愧疚地看電視。

等小帆寫完作業從卧室里出來,馬青梅抬手關了電視,拉著鄭家浩進了卧室,咚的一聲關上了房門。

鄭家浩不敢看她的眼睛,低著頭,像罪人一樣坐在床沿上。

「鄭美黎和何志宏離婚了。」馬青梅無力地說。

鄭家浩大吃一驚,「怎麼這麼快?」

「你以為還要等個三五年?何志宏說浮山後那房子,雖然是婚後買的,可他說是他鄉下的爹娘給出資買的,還逼著你妹妹寫下了字據,這樣一來,你妹妹就無權分割他的房產了。家浩,我們被算計了。你看著吧,你妹妹肯定會拿著沒地兒住當理由,賴在咱爸的那房子里。只要她住在那兒,房子就賣不掉,就算這房子我們有一半,也是名義上的。」說著說著馬青梅就落了淚。

「青梅,你別急!美黎不至於那麼不講理,等我和她商量一下,把咱爸那房子賣了,她分到一半房款,完全可以在其他地方買套像樣的房子。」

「她要是有這個心思,就用不著又是挨揍又是離婚地鬧了,他們的目的就是把房子全給佔了。」

惹了禍的鄭家浩第二天去找鄭美黎,一切果然被馬青梅說中,臉上還帶著淤青的鄭美黎告訴鄭家浩,這房子她住定了,因為哥哥和嫂子已經把爸爸的存款給私吞了,就算她不想私吞這房子,可她已經離婚了,沒地兒住,逼得她不得不做好在這兒打持久戰的準備。

鄭家浩無可奈何地看著鄭美黎,說:「美黎,哥要怎麼說,你才信咱爸確實沒留下存款?」

鄭美黎用鼻子冷笑了一聲,「你怎麼說我都不信,不僅我不信,你出去問問誰,誰都不會相信。」

「你要逼著哥去跳樓?」鄭家浩覺得徹底敗了。

鄭美黎上上下下地打量著鄭家浩,又指了指自己的臉,「哥,你要跳樓?可是你自己願意去跳的。你看看妹妹我這張臉,我不想被人打,可差點兒被打死,我都這樣了,還能怎麼辦?就算是你和嫂子從此不認我了,罵我是無賴也好騙子也罷,為了愛愛,我總不能不活了啊……」

鄭家浩沒心思聽下去,不等鄭美黎說完,轉身就走了。想著回家沒法跟馬青梅交代,鄭家浩漫無目的地在街上溜達著。直到半夜了,馬青梅來電話問他在哪兒,他才怏怏地說:「青梅,是我不好。」

馬青梅就猜出他去找鄭美黎沒討到好臉,就嘆了口氣說:「回家吧,等我去找她。」

第二天一早,馬青梅做好早飯就出了門,怕去晚了鄭美黎就上班去了。

等她趕到,鄭美黎正在鎖門,馬青梅面無表情地說:「美黎,我們坐下來談談吧。」

鄭美黎覺得心裡虧得慌,就訥訥地說:「嫂子,我要去上班,到點了。」

馬青梅依然面無表情,「你去吧,我有鑰匙,我在家等你回來。」

鄭美黎這才不得不打開門,進門就把包扔在沙發上,看著馬青梅說:「有話就直接說吧,我還要去打卡呢,遲到了是要扣工資的。」

「那好吧,我就打開天窗跟你說亮話,你不說我也知道你心裡是怎麼盤算的。美黎,我告訴你,你哥面,可是我不面,我要是再面,我們家早就被像你這樣的人給煮吧煮吧吃了。這房子,我不想獨佔,是我的那份,你不能碰,你的那份,給我我也不要,你明白嗎?」

鄭美黎翻了一下眼白,「我又沒說要獨佔,我不就是暫時住在這兒嘛。」

「那你告訴我,你的這個暫時是以多長時間為期限?」

鄭美黎一臉的無所謂,「我也不知道,希望哪天我能走好運,中個頭彩什麼的,肯定會搬走。」

「我不答應。」

「你不答應也沒用。嫂子,就算我不答應你把咱爸的存款全吞了,你不還是吞了嗎?人長嘴,不光是說別人不是的,也得讓別人說說你。」鄭美黎從沙發上拎起包,背到肩上,「嫂子,該說的我都說了,你看著辦吧。」

「你甭拿離婚做幌子騙我們,你哥信,我不信。即使何志宏把你的骨頭打斷了我也知道你們是假離婚,還說浮山後的房子是何志宏的爸媽買的,他們如果真那麼有錢的話,還用得著去鎮醫院看場感冒都跑來跟何志宏要錢嗎?」

「你愛信不信,反正我們離婚了。」說著,鄭美黎走到門口,「你願意待在這兒就待在這兒吧,我去上班了。不過,我家裡可是藏著貴重東西的,如果我回來後發現沒了,當心你有嘴說不清楚。」

馬青梅憤憤地走到門口,回頭對正在鎖門的鄭美黎說:「鄭美黎,看在你哥的面子上,我把你當親戚,你想要遺產可以,可你如果想把你哥的那份也劃拉到你口袋裡去,我不答應!」

馬青梅氣鼓鼓地回了家,越想越生氣,屁股上像長了刺,坐也坐不住,拿起包就去公司找鄭家浩。

這一陣,公司里沒活,一個電話就把他叫了出來。鄭家浩一看馬青梅的臉色,就知道她在鄭美黎那兒嗆了一鼻子灰,就好聲好氣地說:「怎麼跑到單位來了,沒事在家看看電視多好。」

馬青梅瞪了他一眼,「你覺得我還能看得進去電視嗎?」

鄭家浩不想主動提房子的事,就搓了搓手說:「有點兒冷,要不咱們進去坐坐吧。」

馬青梅一扭身子,「不去。家浩,我看你妹妹是王八吃秤砣——鐵了心要把咱的房子給霸了去。」

鄭家浩心裡發虛,嘴上卻嘿嘿地笑了兩聲,「什麼咱的房子,那是咱爸的房子。」

「咱爸去世了,那房子就有一半是咱的,你妹妹又把咱爸存款的事情搬出來當占房的理由了。」

「別聽她瞎啵。」

馬青梅知道鄭家浩是想和稀泥,就有點兒生氣了,「家浩,你什麼時候能把和稀泥這愛好放下?如果是小事,隨便你怎麼和稀泥我都不管,可這是大事,那房子能賣一百五十萬,其中有七十五萬是我們的,我們憑什麼拱手讓給鄭美黎?第一,我們不是有錢人,咱家也需要錢;第二,就算我們有錢,我也不能讓她這麼輕輕鬆鬆地把房子霸了去,我如果遂了她的心,她不但不會領我的情,還會更加覺得我的寬讓是因為私吞了咱爸的存款,沒底氣和她爭呢。」

鄭家浩見馬青梅一臉的堅決,再聯想到鄭美黎那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就左右為難。他既不想火上澆油地在馬青梅面前譴責鄭美黎,也不想替本來就有些賴皮的鄭美黎說好話激怒馬青梅,就說:「這件事情先放放吧,現在咱又不缺吃不缺喝的,你何必動這麼大的氣?」

「誰說我不缺吃不缺喝?我不缺粗茶淡飯,我缺的是大魚大肉,我馬上要參加中考的兒子缺營養。」馬青梅反唇相譏,「如果鄭美黎跟我好說好商量,哪怕賣了房子多分給她點兒我也無所謂,可是她都幹了些什麼?這不是逼著我跟她急嗎?」

鄭家浩見馬青梅越說越激動,就打著哈哈說:「落伍了不是?現在只有窮人才整天惦記著大魚大肉,富人現在就興吃粗茶淡飯,青梅,你還不知道吧?咱現在過的就是有錢人的日子。」

馬青梅沒想到鄭家浩能這麼搪塞她,恨恨地說:「有錢個頭,你少跟我嬉皮笑臉,如果你敢讓鄭美黎把屬於我們的那份房子給霸了去,我就讓你沒老婆!」

馬青梅扭頭就走,鄭家浩嘆了口氣,怏怏地回了公司。

馬青梅走在路上,想著鄭美黎的賴皮樣和鄭家浩整個兒一軟皮柿子的德行,氣就不打一處來,走著走著,就到了車站。她抬頭看著二路電車站牌,才想起來,該回家看看父親了。再有幾天就是馬大海的婚禮了,也不知道馬大海鬆口了沒有,眼看著婚期一天天逼近,老這麼拖著也不是個事,總歸得想點兒法子才行。

馬青梅在水果攤上買了點兒水果,就上了二路車。父親家住在台東,是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中期的老式兩居室,是母親拿命換來的。她在單位上夜班時遇上了機械事故,重傷身亡,那會兒正巧母親的單位要分房子,作為對他們家的撫恤,分了這套本不該分給他們的房子。好多人羨慕馬青梅家終於住上了樓房,可以不用排隊上公用廁所了,可以自己家用一個廚房了。可是,只有馬青梅知道親人的死亡是種多麼摧毀人的悲傷。搬進新家後,馬良躬的頭髮飛快地白了,只要能讓母親復活,她寧願還住在仲家窪,哪怕一到雨季他們就會被父母從吊鋪上揪起來,拿著盆子往外舀順著門檻湧進來的雨水。那種倉皇的手忙腳亂和失去了母親的蒼涼相比,還是溫暖而熱鬧的。

早些年,台東也算是熱鬧,一到晚上,街上就是推著車子賣煮香螺的、煮玉米的,街邊油膩膩的小鋪窗戶里,向外散發著羊肉湯味、鹵包味。偶爾,黃昏的街邊會砰的一聲暴響,濃郁的爆玉米花味就滿街流竄……那時的台東,雖然也熱鬧,但熱鬧得有些流寇的味道,不像現在,沿街的陳舊老居民樓都被商家高價租了去,裝潢一新,成了專賣店、美容店……恍惚間,那個陳舊而凡俗的台東不見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