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一章 我們都是愛情棋盤上的末路走卒

如果一切都在冥冥中的註定,而遇見羅念庄卻是意料之外的驚詫。

那陣子,我想得最多的是在身體里瘋狂生長的一塊東西,何家根給我的失望,已經讓我徹底喪失了造就一個新生命的信心,我們之間已經漠然,他可以不打一個電話就不回家,甚至他可以把車子停在樓下,上來拿件東西就走,而且我能看見車子里坐著瀲灧嫵媚的女孩子,我們相互之間已不需要解釋。

一天夜裡,何家根曾經問我:萬禧,你怎麼從來不問我車子里坐著的女孩子是誰?

我笑笑:那是你自己的事,你想說就說了,不需要我問。

何家根盯著我,眼裡冒著忽忽的寒氣:我知道你,萬禧,你根本就不愛我不在乎我,所以你不問不想追究?

何家根,如果這是你用來考驗我愛不愛你的程度,就是你錯了,而且錯得愚蠢。

我望著他,漸漸轉成逼視,何家根垂下頭,他的臉埋在掌心裡,他承認自己錯了,男人可以知道女人愛過別人,但,具體的細節卻不能目睹,那樣真實的一幕一幕,像刀子,即使他不想也會在不經意間閃回,切割著男人虛榮的自尊。

我們之間,錯就錯在,我讓何家根目睹了過程。

我說:阿根,錯的不是你,是我自己。

何家根抓過我的手:萬禧,你打我吧。

我搖搖頭:如果要打,我該打我自己。

我跟自己說不哭不哭,眼淚卻落下來,從未有過如此深切的悔,它們像流竄的風雨,粉碎了我的堅韌。

關於以後,我們誰都沒有說,而我已經看見了裂痕,即使我們兩個人都手忙腳亂亦彌合不了它漸然張大的致命姿態。

夜裡,我們躺在床上,近在咫尺的距離,一伸手就可觸及到彼此的身體,心卻遠在天涯。

早晨,何家根要去一趟廈門,像一個賢良的妻子,我給他打點行李,柔情萬般里,何家根以為這是彌合的前緣,在機場他擁抱著我,在耳邊說:萬禧,我們忘記過去重新開始。

我沒有說話,人的悲哀大多源生於思考,我們誰都不可能徹底地扔掉過去,即使理智想扔,我們扔不掉記憶,它像藏在身體角落的一把利刃,時不時跳出來弄疼我們的心。

回市區,我順便找了一家茶樓吃點東西,這幾天雜誌社有點閑散,稿子定了,版式也出來了,只剩了校對,不歸編輯們管,做編輯的終於撈到了是三兩天喘息的空閑,一個個魚樣鑽到街上呼吸新鮮空氣,順便為下期稿子做準備,這裡和北方的傳統雜誌是截然不同的緊張,每一個人都要靠勞動質量混飯吃。

我喝著湯,心下有些茫然,突兀的,腸胃翻江倒海一樣的涌動,是妊娠反應,衝進洗手間,沒命的嘔吐,脖子上的動脈像要爆斷,同時也提醒了我一件事,不能拖下去了,我必須在所有人尚未覺察前處理好這件事。

這個小生命,如果註定我無法把握自己是不是能給他一個優良而溫馨的成長環境,讓他來這個世界是不負責任。

在洗手盆上洗手時,門外閃過一個熟悉的身影,我抬頭時,身影已經閃過門口,我怔怔地抬著頭,用手指抹了一下臉上因嘔吐而流出的眼淚。

重新閃回的身影,在瞬間讓我陷入蒼白,是羅念庄。

他扶著洗手間的門,看著我,安靜暖暖地看。

我們都笑了一下。

他張開胳膊,我的手指生疼生疼地扭在一起。羅念庄緩緩地收回胳膊,眼神定在我左手無名指的戒指上,它閃爍著隱約的寒光,利刃一樣擊穿了停留在他眼眸中最後一絲希冀。

許久,我們坐回餐桌邊,羅念庄問:萬禧,你來廣州多久了?

我和一個廣州男人結婚半年了。

羅念庄說哦,很長時間,在周圍一片喧嘩里,我們能夠聽見自己的心跳,咚咚地跳,潮起潮落般的痛楚淹沒了身體。

他對你好嗎?羅念庄低著頭問。

很好。除了這個辭彙,我找不到形容何家根對我的好的具體,因為沒有,對幸福的描述,只剩了蒼白的辭彙,而沒有具體的細節。

羅念庄看看我,有一些審視:萬禧,你在撒謊。

我隨便你怎麼說了,幸福是我一個人的感覺。

十個月前,庄先生在廣州投資了一間公司,由羅念庄管理,而我恰巧又來了廣州,或許這就是冥冥中的定數,有些人你想避開,繞來繞去,又繞在了一起。

我告訴羅念庄,何家根對我很好,我沒命到想一些細節向他證實,比如他知道我和阮石的事,卻依舊毫不在乎地愛我,追到千里迢迢的青島娶我,然後的細節,就是杜撰了,從港台電影里搜羅來的細節,我統統篡改一下安放在何家根身上,我兀自說著,被自己編織的幸福謊言迷住了,這些想像著渴望著卻不曾到來的細節讓我淚流滿面……

羅念庄聽得無動於衷,末了,我說:羅念庄,我要走了。

走在門口,羅念庄一把揪住我的手:萬禧,我不相信這是真的。

這是你自己的事。

我甩開他,上街攔車,去醫院,車子開出了很遠,我回頭,看見羅念庄呆在廣州街頭,是羅念庄留給我最後的樣子,他高高的身體,立在上午的陽光里,有一些暖熙光芒,輕輕地撲面而來,輕輕地閃身而去……

進醫院,一直被莫名的悲愴籠罩著,簽字時,醫生問我:要不要選擇無痛手術?

我說:不,我想做痛的。

我想用身體的痛代替另一種痛,卻是枉然,當冰涼的手術器皿叮噹在身體里,它們發出輕微的碰撞聲,尖利撕扯著的痛壓不過內心翻湧著的痛,它綿長綿長的盤桓在身體里,久久的不肯離去。

離開手術室時,我堅韌著,沒有去看那個墜落在玻璃器皿里的小生命,輕輕的,我在心裡說了:孩子對不起。篤定他與這個世界的陽光無緣。

拖著虛弱的身體,走在街上,陽光好得刺眼,眼淚始終沒有停過,攔了車子,在家門口停下,這棟房子變得陌生,曾經那麼堅信地以為這裡是我的宿命,事實卻是,我只是匆匆的過客而已。

穿過客廳時,何家根的母親正在看電視,我對她笑了一下,她說:萬禧,你臉色不好哦?

我說有點不舒服。她說:好好休息一下吧,說過不讓你出去做工嘛。

我拖著沉重的腿上樓,怪不得任何人,這都是我自己明明知道卻一定要去撞的劫難。

進卧室,把身體摔在床上,靜靜躺了一會,我沖了一包醫生開給我的益母草。

虛弱讓我很快睡著了。

晚上吃飯,家政工人上來叫我吃飯,在門外叫了很久,沒人應,何家根的母親上來,把我搖醒的,我睡得像昏迷。

她摸了摸我的頭,嘟噥了一句廣東話。

她掃了房間一眼,掃見了床頭柜上的益母草,她拿起來,狐疑地看著,然後看我。

我轉過臉去,做為過來人,她應該明白女人在什麼情況下才會吃益母草。

空氣有些僵持的沉悶,她轉頭對站在門口的家政工人說:李嫂,去廚房煮一隻烏骨雞湯端上來。出門時,她說:晚飯不要下去吃了,讓李嫂給你端上來吧。

事情終於開始了,以我設想之外的方式。

第二天一早,何家根回來,他黑著臉在床沿上坐了一會,然後在房間里轉來轉去,最後,他拿起檯燈,摔碎在地板上,頭也不回地衝出去。

很多天,他不回家,或者回,睡在客房裡。

每當吃飯的時間李嫂上來喊我下去吃飯,飯桌上的氣氛尷尬而僵硬,我尷尬地吃一點東西,感覺自己像極了一個並不受歡迎的窮親戚,卻還在死皮賴臉地寄居在別人家裡。

千迴百轉里,我想收拾東西離開,卻發現,除了幾件衣服,在這個家裡,無有一件屬於我的東西。

大多數的時間,只要寫字樓允許,我會帶在寫字樓里,一直到保安到各個房間巡視,我才戀戀拎起包,回一個叫做家的地方。

偶爾,羅念庄會把電話打到雜誌社,每次,只說一句話:萬禧,你不幸福。

我極力否認,一絲希冀於他,依舊沒有完全的消退,經歷過一個何家根,我對失去了對所謂男人豁朗的信心,一切都是一相情願的錯誤設計,現實生活又是另外一個樣子,退一萬步,即使羅念庄的豁朗能夠,我懷揣著一顆千創百孔的心,還能營造出什麼愛情,更何況我們之間橫桓如許千絲萬縷不可能?

最後一次,我跟羅念庄說:如果你的電話只是質疑我的幸福,就不要打了。

幾天後,我接到電話,是警察打來的,告訴我的一個朋友出事了,在醫院裡,想見我最後一面,我的心劇烈地跳動,在廣州,除了羅念庄,沒有人是我的朋友。

我衝到街上攔車,跟司機說醫院的名稱時,我哽咽著,幾乎不能成聲,心裡不停地重複著羅念庄羅念庄……

到達醫院時,羅念庄嘴巴里咬著最後點遊絲,是車禍,曾經俊朗的臉,面目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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