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周末,眉西過來了,像往常一樣,她動用一張甜嘴,把母親哄得團團轉,肖曉看得眼羨,炒菜時,就調侃眉西說:我越來越覺得顧海洋娶錯了人,你才是最適合做我婆婆兒媳婦的人選呢。

眉西做了個鬼臉:你少賺了便宜還賣乖,我這不是為了來蹭飯時別被人摔臉色么,就你婆婆這節約勁,我要是不討好她點,我吃一碗飯她還不得喂我一千個白眼球。

肖曉就笑,翻著菜不說話,眉西輕聲說:我倒佩服你,這麼漂亮的家都快被老太太搞成廢品回收站了,你居然也能吃得下睡得安。

這叫適者生存么,別忘了,人是高級動物,適應能力無限。

油悶基尾蝦好了,火有點急,肖曉便端起鍋叫道:快拿只盤子。

眉西拉開櫥,拿出一隻盤子,剛要放下,便尖叫了一聲:天哪,你也忒臟點了吧,這盤子還沾手呢,沒洗乾淨。說著就放在水龍底下又把盤子洗了一遍才遞過來。

盤子是母親洗的,肖曉知道她肯定是本著勤儉節約的原則沒用洗潔凈,就嘀咕說:沒辦法,你就閉著眼吃吧。

吃完飯,洗碗時,肖曉把母親早晨洗過沒用的盤子和碗都拿出來看了一下,確實是有點沾手,便統統放在水槽里,母親見了,就問:小肖,這些盤子碗都是乾淨的,怎麼又洗?

肖曉不想傷她自尊,就說今天不是周末嘛,反正閑著沒事,不如把盤子和碗都洗一遍。

母親站在水槽邊看了一會,把沒用的盤子碗一個個撿出來,自語說:好好的,又沒用過,洗它做什麼,平白浪費水。

肖曉忽然地感覺憤怒,把手上的水在圍裙上蹭了蹭就去客廳陪眉西看電視去了,過了一會,就聽見廚房裡響起了洗盤碗的聲音,放得似乎比往日重了一些,瓷器與瓷器的碰撞聲分外的刺耳。

眉西捅了捅她,沖廚房努努嘴巴。

肖曉顧自打開電視,看也不看廚房。

洗完碗,母親陰著臉,去曬台照料她的蒜苗去了。

肖曉沖眉西苦笑一下:看到了吧,這就是我的幸福生活,表面看來繁華似錦,內里爬滿了蟲子。

眉西也嘆了口氣,說忍了吧。

肖曉也嘆氣:不是忍了,我是認了,其實誰也沒錯,彼此都是固執的人,誰也改變不了誰,還能怎樣?喏,對了,你和陳魯怎麼樣?

眉西眼裡,便罩上了一層陰云:你說我賤不賤,打了幾次電話,人家都說沒時間,我竟還不死心,哎,我覺得有點奇怪,他是不是心理上有什麼毛病?

去你的,人家不理你就是有心理暗疾呀?肖曉皺了皺眉頭:不過,我也覺得奇怪,他怎麼好象對愛情天生就有免疫力呢?

眉西拿起一片西瓜,在唇邊蹭在蹭去:說真的,他唯一一個讓我有嫁人念頭的男人,不過,我倒覺得他很喜歡你。

肖曉用肩扛了她一下:少來了,他要愛我能從高中畢業就沒單獨聯絡過我?

眉西盯著她看,張開細蜜的小牙飛快啃西瓜,像老鼠磨牙:說不準等他發現自己愛你時,你已經是名花有主了。

滾,你自己陰謀未遂就躥到這裡製造是非。

眉西拿起刀子把西瓜皮切成薄片貼在臉上:我不管,你要不動員了陳魯娶我,我就天天來你家賴飯吃。

好啊,正好婆婆也喜歡你,我動員顧海洋把你收了做小得了。

兩個小女人在沙發上嘀嘀咕咕地說笑著,母親在曬台上對著蒜苗黯然神傷,她忽然地無比想念鄉下的日子,這個季節,鄉下閑了,街坊間相互串門,坐在暖烘烘的炕頭上拉家常,城裡的冬天雖然也暖著,可這暖,只暖身不暖心的,所有人忙得連說句家常話的空閑都沒有,下班回家,不是吃就是躺在沙發上看電視。

就是在這個時候,母親懷念著鄉下的冬天萌生了去意,許久後,又長長地嘆了口氣,還將這念頭擱淺在心裡作罷,若是回去了,鄉親們會怎麼猜想她的兒子呢?是不是很落俗套地將她的兒子說成是沒良心的長尾巴花喜鵲,娶了媳婦冷落了娘,才導致了她回去?

從兒子考上大學,他就是十里八鄉人教育孩子的楷模,她哪能因著這一己的私念,辱沒了兒子在家鄉的形象呢?

肖曉越來越不愛在家吃早飯了,每每她坐下來,就會看見母親陰著臉,她總是邊吃邊絮家常,說什麼男人是家裡的頂樑柱啊,做媳婦的要知道心疼他,早晨飯一定讓他吃好,這樣上班才有精神,要不就是說在鄉下,第一個起床的肯定是媳婦,要是誰家的男人大清早在灶房裡忙活,那男人和媳婦都會被人嘲笑得抬不起頭來的。

肖曉知她是說給自己聽,便默默地吃而不語,其實,她寧願母親直接說小肖你要早起給海洋做早飯的而不是不冷不熱的旁敲側擊,聽得次數多了,就起了逆反心理,既然你覺得我對你兒子不夠好,那麼我就這麼不夠好下去吧。

母親絮叨時,她很想顧海洋能勇敢一次,告訴母親不要把鄉下的主張搬進城裡,都男女同工同酬的年代了,難不成還要女人一邊做工一邊回家做保姆侍侯男人?若是這樣,哪個城裡女孩子肯嫁人?

偏偏的,這個愚孝的顧海洋不肯與母親辯白,使得母親的嘮叨愈演愈烈,因為,母親為了不讓心愛的兒子早起燒早飯,已經義無返顧地包攬了燒早飯的差使,又仗著是辛苦了一生的長輩,端著應該被處處尊重被奉養的心態做得無比委屈,加上肖曉早飯吃的少得宛如小鳥進食,這更讓母親鐵定了她天生嬌氣吃不了苦,將來,若自己不在了,兒子和未來的孫子不知要受多少被照顧不周的罪呢。

家裡沒人時,母親就會望著鏡子那張迅速蒼老下去的面孔擔憂不已,因著心裡有怨氣,母親的臉色愈發的不好看了,天性不善遮掩的她有時常把一些話說得過於刺耳,乾脆,肖曉就借口少年宮有早餐供應,從家裡的早飯桌上絕了跡,其實,都是在上班路上買牛奶和麵包打發空了一夜的腸胃,雖然不如在家吃得可口,至少心情是好的。

下班回來捎回晚上的菜,進門就扎進廚房,自打升職,顧海洋不是加班就是應酬,晚飯桌上難得見著他,晚飯總是吃得寂寞無比,只有電視若無旁人的熱鬧著,卻不入心。

吃完飯,肖曉就去洗碗,現在,母親或許是為了擺長者應有的姿態,只要肖曉在家,她基本不進廚房。

洗完碗,太早回房間睡覺,好象顯得故意不理母親似的,臉面上,不太好看,肖曉就儘可能地把洗碗的時間延長,早飯的碗母親洗得不太乾淨,遂拿出來一併洗了,天天如此,肖曉心下就悲涼起來,難道以後的夜晚就是要在洗碗中逃避過去……

那天晚上,肖曉習慣地拿出母親洗過的碗放進水槽,正一隻只地洗著,就聽母親在廚房門口說:小肖,是不是娘洗的碗不幹凈?

肖曉一下子回過神,連忙搖頭說:不是的,我閑著沒事做順道洗一下。

母親看著在她手裡機械地轉動著的碗,渾濁的淚,一下子就滾了出來:小肖,你別瞞我了,你每天晚上都要把我早晨洗過的碗重新洗一遍,我都看見好幾次了,你早晨不在家吃飯,是不是嫌我做的早飯也不幹凈?我看電視上也說城裡人都嫌鄉下人不幹凈。

肖曉就覺得腦袋嗡地響了一聲,千口莫辯地看著母親努力癟著欲放聲大哭的嘴巴回房間去了。

肖曉飛快地把碗沖洗乾淨,想跟母親解釋一下,可,母親從裡面反鎖了門,推不開,只好趴在門上說:娘,我不在家吃早飯真的不是嫌你做的飯不幹凈,以前我不是一直在家吃的嗎?

母親只是哀哀地哭。

肖曉隔著門勸了一會,就頹喪地坐在沙發上胡亂看電視,顧海洋回來,見她臉色不對,便問怎麼了。

肖曉惱怒地看了他一眼,把他扔在客廳,起身去卧室,咚地把門摔上,顧海洋嘟噥了句:嘿,怪事了,小妖精居然還發火了。

這時,就聽母親在房間里喊:她不是沖你發火,是沖我,你媳婦嫌我這個鄉下婆婆臟!

顧海洋懵了,敲敲母親的門:娘,你們怎麼了?

母親刷地拉開門,滿臉是淚地抓著兒子的胳膊,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了晚上的事。

顧海洋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就笑著打圓場說:就這事呀,嘿,娘,我忘記告訴你了,肖曉有個愛好,就是特愛洗碗,以後早飯的碗您千萬別洗了,留著等她晚上回來過癮。

沒出息的東西,一個大男人早晨起來給睡懶覺的老婆做早飯,你也不怕讓人笑話,你看得慣我還看不慣呢!

母親的聲音很大,肖曉知她是故意說給自己聽的,便一把拽過被子蒙在頭上,母親依舊不依不饒:誰不知道睡懶覺舒服,可我活這麼大年紀了,還沒見過這麼不知道疼自己男人的老婆!

肖曉騰地就坐了起來,氣鼓鼓地要下去和母親講道理,一想顧海洋如老鼠鑽風箱兩頭做難的可憐相,心又軟下來了,咬著嘴唇恨恨地掉眼淚,順手拿起枕頭撒氣,拎起來就往床對面的牆上扔,枕頭軟塌塌地落下來,又把被子卷了卷,站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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