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你是他的鴉片香么?

自然,貝可不肯做了那顆敗下去的棋子,所以,她及時製造了這個謊言,有時,謊言是愛情的拐杖。

很久以後,貝可依舊記得第一次見杜薇的樣子,窗外嘩啦嘩啦的雨,像若多的淚,讓玻璃看起來像一塊正在融化的冰,透明而冷清。杜薇站在門口,抹著額上的雨水,靜靜地看著她,對望片刻之後,她忽然笑了,璀璨得很,像極陰霾天空漏下的一絲陽光。

或許,人與人之間的第一感覺是最為重要的,從相見的第一個片刻,貝可就沒被杜薇當作自己的病人。而杜薇,卻是也不是,她笑微微地自己拉了椅子坐過來,說:「我能喝杯水嗎?」

後來,杜薇默默放下水杯,低聲說:「我一緊張就不停地喝水。」

心理患者第一次見貝可,都是緊張的,甚於面對身體病理的醫生,只因,在面對心理醫生時,他們必須剖開自己,在更多時候,剖開心靈要比剖開身體更令人恐慌。

杜薇直直地看了貝可:「我沒有心理疾病,只想有個人分享我的秘密。」

貝可的身體微微前傾,就那麼暖笑著望她,面對病人時,她必須收起所有的驕傲,用這樣的身體姿態以及表情給這些飽受心靈折磨的人親近可信感。心理醫生的職業,大抵就是如此,極想他人的精神垃圾回收站,整日里,別人的心理隱疾把自己的心態也給逼仄了。

杜薇的傾訴內容是關於一個男人的,她愛他,他亦是愛她,而他們的愛情,註定只能是秘密,儘管很美好,只因,那個男子是有了太太的,他不會離婚亦很是愛她,他總在深夜的纏綿中抽身而出,不顧她溫柔的纏綿里還糾結著散不去的痛楚,他喜歡吻她的指稍,喜歡咬著她的耳朵叫她小妖精,她卻比任何人都清楚,不能在陽光下闖年他的生活,否則,只有一個結局,他抽身而去。

愛到一想到分離,心就瘋掉了,她便無可選擇無力抗掙。

杜薇對貝可說:「我不需要你的心理指導,我只需要有個人傾聽來釋放一下疼痛的壓抑,一樁沒有第三個知道的愛情,再幸福又有什麼意義?」

貝可就安寧地聽,面上的微笑,只是一種裝飾性的表情,說真的,對插足他人愛情的女子,一直以來,她多少是帶些鄙視的,這般女子,在她看來,如其說在竊情不如說是在竊痛,竊來了自己與另外一對男女的痛。

愛情是個定數跳躍的遊戲,在最初的開始,總是激情淹沒了理智,而最後的選擇,往往還是理智,激情不過是謝幕就忘的剎那。

杜薇的聲音,像淅淅瀝瀝的雨,灑在空氣中,窗外漸漸暗成模糊的墨藍,一樁與己無乾的心碎愛情故事,清晰明麗地鋪展在貝可心裡。

杜薇忽然停下來,說:「我可以抽支煙嗎?」

貝可輕笑著指了指牆上的無煙診所標誌:「不過,你可以例外。」

杜薇從包里掏出煙,她點煙的姿勢有點笨拙,像第一次玩火柴的孩子,有點可愛的膽怯。

只抽了一口,杜薇就被嗆得咳了起來,沒命地咳,淡青色的血管,在她優美的頸上暴起,很快,眼淚也下來了,貝可把她指間的煙拿下來。

杜薇不好意思地說:「我不會抽煙,但,今天我就想抽,就想我不想愛上他,卻管不住心。」

貝可的心顫抖了一下,杜薇心裡的疼,大約,她能體味一些,任是世間女子,哪個不曾遇上過愛卻不能得的男子呢?那份艱澀,誰人的青春里不曾嘗試過?

杜薇用面巾紙揩了半天淚,或許,有些淚,縱然沒有香煙的熏,她也是要流的,那些淚一直汪在心裡,試圖找到恰當的出口。

在病人整個的傾訴過程以及傾訴結束後沒有實施心理誘導,在貝可的從業經歷中,是唯一的一次,她有知,杜薇不需要別人的心理誘導,她只是需要一個完美嚴密的缺口,釋放陰鬱在內心的秘密。

很久以後,貝可依舊記得杜薇離開的樣子,她的啪嗒啪嗒地走在淅淅瀝瀝的雨里,碎碎的水珠沾染著街面的舊塵,落在她雪白的褲管上,她修長的背微彎在冷秋的雨里,讓人,心生憐惜,不知她愛的那個男子看了,可會心疼不已?

貝可看得悵然,晚上,就突然地特別想說話,把江中從電腦遊戲上拽下來,說:「我們說會話。」

江中在網上正殺得淋漓盡致地過癮,有些不耐說:「什麼話呀,一定要先說。」貝可就說我們聊聊感情吧。

「怎麼忽然想起這個?」說著,曖昧地捏了捏她的指,又殺回網上,那滿肚子熱望的貝可扔在一旁。

貝可笑了笑,結婚也有幾年時光了,怎就給忘了江中的個性了呢,這個男人嚴謹而言訥,極少會說動人的情話,戀愛時,大家都納悶口齒伶俐身材窈窕的貝可怎麼會愛上很少言語的江中呢,連句情話都要教半天才能說得象樣,職業又是很少被白領女子看好的刑警。

可貝可知道,婚姻么,是用來共守一生的,大多倜儻的男子都是讓女人上癮的鴉片,在如痴如醉中燃燒著傷害自己,這種把自己焚盡依舊換不會整顆心的愛情,貝可是不肯要的。

如果是男女可以做彼此的鴉片,那麼,她寧肯自己是男人的鴉片。

說到家,她是個自私的人,不肯,付出的,得不到回報,這些年來,她吃著江中為她準備的早餐,盡情地刁難他,卻不記得他的哪怕丁點嗜好,常常是在他滿眼的熱望中,才忽然想起,某個日子是他的生日,某個日子是結婚紀念日,她總在恍然大悟中內疚地看著他,而他,決然沒有介意的意思,只是寬厚地笑笑,摸摸她細膩的面龐說:「你忙嘛。」

想到這裡,貝可忽然地有點愧疚,卻又不知,從哪裡能找到彌補的缺口。

大約是,當一個人的秘密一旦對某人打開,就無有禁忌了,杜薇常來,她說過,她要的,只是傾訴而已,她像一個被秘密折磨得要瘋掉的人,需要不時的傾倒一下,並不需要任何的心理治療。

貝可從最初對她的憐惜,漸漸然地,就成了喜歡,再慢慢的,就成了朋友,相互坦誠心跡的那種,後來,貝可對杜薇說:「從開始,我就沒有把你當患者對待。」

杜薇的笑,沒有聲音,有時,貝可也說說自己的婚姻,很有點懺悔的意思。杜薇聽得寧靜,有時,冷丁說:「你相信他百分百愛你嗎?」

貝可就愣了,說真的,她無從知道江中的心思,她沒問過,而江中又天生訥言,她只願意從種種生活細節上去推敲,他是愛自己的,究竟愛得有多深,就不敢深想了,在這個慾望奔跑內心寂寞的年代,又有多少真愛是經得住推敲的?

見她失神,杜薇的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我玩笑呢,沒有什麼能比得上男人肯給你一個婚姻更能說明他愛你。」

貝可怔怔地,杜薇就開始笑著說她和男友的種種浪漫,譬如說,如果知道他要來,她會在身上灑上香水,穿著性感的睡衣藏在壁櫥以及任何可以藏身的地方,任他在房間里焦躁地找來找去,知道他聽到他吃吃的笑聲才找過來。

末了,杜薇悵然說:「他們都說相愛的人是心有靈犀的,可是,他總找不到我。」

這更讓貝可想起了江中的好,仗著刑警本色,他能在這個城市的任何一個角落找到自己。不過一套房子里,所謂找不到,不過是一種不露聲色的愛情態度而已。他用這種方式暗示了杜薇,其實他是不愛的。

貝可看著杜薇,忽然為她不平,一個已婚的,不能給她任何未來的男人,並不值得她無所顧及地燃燒自己。

只是,杜薇眼中對隱秘幸福的灼灼,讓她,終還是未把這句話說出口,甚至,她幫杜薇想了許多不動聲色逼另一個女子退出婚姻的妙策,杜薇總是聽得吃吃傻笑,最後才說:「他會殺了我的。」

有一次,杜薇問貝可:「你會不會覺得,我愛上別人的老公還要處心積慮地張揚給你聽是件很可笑的事?」

「感情的事,費盡了多少哲人的腦袋,也沒人理得清。」

杜薇突兀地抓住她的手說:「貝可,我喜歡你。」

貝可就愣了,半天才緩回神說:「我也喜歡你呀。」

「我忽然感覺自己的行徑有點卑鄙。」

貝可笑著摸摸她的手背說:「你怎麼像個孩子?」

那天,杜薇離開時,貝可看到她的眼角,滑下了一顆晶瑩的水滴,她忽然地開始為這個身體瘦弱,感情豐盈的女子,捏了一把擔憂的汗。

有樁案子,需要江中去香港調查取證,一個人住,貝可寂寞得有點荒涼,便讓杜薇來陪自己,用商量的語氣,杜薇倒極其爽利地答應了。

吃過飯後水果,貝可躥進卧室,把身體摔在寬大而柔軟的水床上,喊杜薇一起來聊天,杜薇開始不肯進來,架不住貝可一遍遍地叫,便進去了,拖了一隻墊子,在地毯上坐了,對貝可的話,懶懶地應著,貝可覺得不對勁,趴在床沿上看,只見貝可的臉上,已是水噹噹的淚痕。

貝可跳下來,問怎麼了,杜薇說觸景傷情,不知自己是否可擁有這樣舒適的溫暖,不知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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