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對面無緣

有些緣分,註定了是上天給予的懲罰,即便愛在身邊、在咫尺,卻是耗盡畢生不能握在掌心裡……

有些蓄謀,可在預想里完美的天衣無縫,卻總是,在開始的剎那,方向就已開始了致命的偏離……

江中帶人趕到醫院時,波波正在醫院走廊里和一位女孩說話,女孩滿臉是淚地追問著他什麼。

江中擺了一下手,帶著幾個刑警快速向波波撲去。

波波聽到了身後響的凌亂腳步聲,不顧女孩的追問,轉身衝進一間病房,在眾人的瞠目結舌中越過了窗子。

女孩絕望地喊著他的名字,追進病房,伏在而樓的陽台上,看著從花壇上掙扎著站起來的波波一瘸一拐地逃向醫院大門,終被守在門口的警察按倒在地。

被戴上手銬的波波,站在陽光明媚的醫院門口,他羞慚地回頭看了女孩一眼,又飛快低下了頭,不待警察按自己就一頭扎進警車裡。

江中走到女孩身邊,問:「他是你朋友?」

女孩恍如從夢中醒來一樣,零丁地看著他:「他怎麼了?他到底怎麼了?」

「他涉嫌綁架和敲詐勒索,我們找了他很長時間了。」江中正說著,看見一位面色憔悴的男子,在不遠處,用痛楚的眼神看著女孩,就及時住了嘴,低聲說:「我希望你能到局裡協助我們的調查取證,可以嗎?」

女孩彷彿沒聽見般,慢慢走到男子身邊,把保溫桶塞到他手裡:「鄭南,對不起,先不要告訴媽媽,我會慢慢告訴你一切。」

在路上,江中才知,女孩叫蕭蕭,便簡單地向她介紹了一下波波犯罪的來龍去脈:一天天混在攝製組的波波,勾結黑社會團伙,利用綁架手段敲詐當紅影視明星A小姐一百萬元,在綁架過程中給A小姐拍了走光照片,在一次敲詐得手後威脅A小姐將照片散發向社會而繼續敲詐,A小姐忍無可忍終於報案,案發後,波波失蹤,而且沒有人知道他住在哪裡。

江中陳述案情時,蕭蕭的嘴巴慢慢地張大,有幾次,她努力地搖頭,好象要晃醒自己去相信這個事實:「我不相信,沒人比我更了解他,這不可能。」

江中溫和地笑了一下:「沒有人傻到願意在自己臉上寫上我是壞人啊,既然你對他很了解,難道沒有見過他有段時間很有錢嗎?」

蕭蕭忽然地就沉默了,慢慢的,有淚盈滿了眼,看得出她不是個善於謊言的女子,只能是緩緩地,緘默了自己。漫長而難堪的沉默之後,蕭蕭問:「如果他把敲詐的錢退回來,能不能減輕他的罪行?只要能把減輕波波的罪名,那些本不屬於他的錢退掉,又算得了什麼?」

江中說:「如果還清所有的敲詐贓款,在量刑上,有可能從輕發落,但不可能無最釋放。」

江中不想用虛妄的許諾欺騙這個看上去很是單純的女子,他默默地看著她,無語地點了支煙,無意中看見她左手的無名指上有枚小巧的戒指,便想起了那個在醫院走廊里用痛楚眼神看著她的男子,亦想起蕭蕭在窗前絕望的眼神與淚,想來,她愛的,應是波波,而給她愛情的,未必是波波。

蕭蕭再沒說話,只在一些路口時默默一指,左拐右拐地轉到一棟樓房前,下車,上樓,打開一套房子的門,從角落裡拖出一口箱子,打開,指著缺了幾疊鈔票的一角說:「我借用了五萬,不過,我會很快就還上的,請相信我。」江中凝視著她:「好吧,我希望越快越好。」

蕭蕭的手機響了,她拿出來看了一會,按在耳上:「我在湖邊房子里,協助警察調查案子,很快就回去了。」

江中把蕭蕭送回醫院,走廊里見過的男子正在醫院門口張望,見蕭蕭下車,飛奔過來,一把抓起她的手:「蕭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蕭蕭沒答,轉頭對江中說:「我還是不能說服自己相信這是真的。」

江中連夜提審了波波,波波拒絕回答所有的提問,被問急了,就用很無謂的樣子看著他,重複同樣一句話:「我說了,你們信么?」

整整一夜,什麼都沒問出來,波波已經全然破罐子破摔的架勢,江中沒轍,正要把波波交給同事回家休息,聽見門外有人問:「江先生在哪裡辦公?」

是蕭蕭,江中拉開門,說:「這邊呢。」

蕭蕭默默地坐在旁邊的沙發上,手指擰來擰去:「我不相信波波會犯罪。」

江中心中泛起了一陣酸楚,這樣的事也見過許多,身邊人一旦出事,他們的親友第一反應通常就是不肯接受這個事實,而且,他留意到蕭蕭無名指裸了,一圈發白的淺淺戒痕,圈著她的指,宛如一圈淚痕。

「你們認識很久了嗎?」江中不想直本主題地詢問與案件有關的事,便兜了個圈子,做刑警的職業經驗告訴他,故事的端倪,通常是在回憶的細節中漸露崢嶸的。

「我和他交往時間不是太長,但,我很了解他,他絕不是你所說的那種罪犯,其實,我也一直在找他,我和鄭南結婚前夕,他的母親被查出患了白血病,治療和骨髓移植都需要大筆的費用,鄭南的公司正好有個外派崗位,比在本地,可以多拿一倍的薪水,為了母親的治療費,鄭南決定去外地,而我為了節省開銷,決定把房子與人合租,波波就是與我合租房子的人,像小說中流傳的男女會發生故事一樣,我們相愛了,當我決定向鄭南提出分手時,波波忽然失去了消息,在他的床下,我發現了這個裝滿了鈔票的密碼箱,滿箱的鈔票嚇壞了我,波波不過漂在北京在各個劇組跑龍套的末流演員……」

半年後,鄭南回來了,在鄭南的央求下,蕭蕭搬出了湖邊的出租房,住進了鄭南家,只是,湖邊的房子,蕭蕭悄悄續了房租,她總被一種預感追著,只要這房子在,波波是會回來的,不過早晚而已。

夜裡,蕭蕭蜷縮在鄭南的懷裡,常常的,看著月光一點點灑在皮膚上,有些許蒼白的凄清,眼淚輕輕落下,似乎在不經意間,生活怎的,就在瞬間轉變了了方向?和鄭南在相愛激越時,她曾是那麼一相情願地相信,鄭南是她今生今世心靈亦或身體惟一的依託,短暫的一年,身體和心靈就是了相互的離經叛道,鄭南又怎會知道,在他離開的一年中,那套租在湖邊的房子里,一個叫做波波的男子,已把蕭蕭的心,無聲無息地掠去了,而今,那套空蕩的房子,除了波波莫名扔下的一箱鈔票,扔在那裡的,還有蕭蕭的心。

愛情真的是一種經不起等待的東西,或許是一年,或許是一個瞬間,就是了人依舊,心已非。

那個夜黑風高的冬夜,連道別都沒有說一聲的波波,究竟揣著她的心,去了哪裡?

或許因擔憂母親的病情,蕭蕭眼眸中的落寞,竟統統滑落在鄭南的視線之外,只有在看著存摺的的數字在以緩慢的速度增長時,鄭南眼神,才會跳躍著生動的希冀,一個病弱的母親,一個為母親的病弱而焦灼的兒子,逼仄而嚴密地籠罩了生活,熱情漸然消磨而去。心境索然時,那個眼神中跳躍著光芒的波波,像忽然闖進悶室中的一縷風,刷拉拉奔跑在蕭蕭的心裡,划出一道道劇痛。

每當被這樣的疼襲擊,蕭蕭瘋了一樣地撥打波波的手機,那個溫柔的聲音千萬遍地提醒的您撥打的手機已關機,一次次逼著蕭蕭向平和的生活節節敗退。

夜闌靜好,蕭蕭的夢裡,一次次預演著波波的種種可能遭遇,都充斥著不盡相同的驚恐內容,惟有結尾千篇一律,眼看著波波向自己走來,近在咫尺之時,在她絕望的哭泣中,波波像極了一片被風攜裹著的葉子,急速後退,一直一直到她抓不到看不見的浩淼遠方。

一直哭泣到被鄭南搖晃得夢境紛紛破碎。

鄭南用暖切的眼神籠罩了她:「蕭蕭,做噩夢了?」

蕭蕭張著滿眼的淚看他,淺淺的愧疚在心裡浮上來,彼時,蕭蕭在剎那間洞悉了痛苦的另一種,如自己這般,用身體的形式演繹不曾由衷的愛情。

掛在臉上的淚光被鄭南用寬大的手掌拭凈,了無痕迹。

接下來的夜,就是了看不見彼此心思的寂寥對望,蕭蕭感覺自己不能開口,彷彿在一開口之際,那些飛奔在夢裡的秘密,會在瞬間騰然傾瀉而出。而除了正在逃跑的心,她找不到可以傷害鄭南的理由。

瘋狂在每一個夜裡的秘密,像隨時會張開在平和生活里的一枚炸彈,在蕭蕭心裡充滿死亡般的恐慌。

波波像湮滅在時間長河裡的一縷空氣,任憑蕭蕭怎樣的掙扎,都抓不到任何痕迹。

走在風沙飛揚的街上,一次次地,方向情不自禁地轉向了臨湖的房子,掏鑰匙,開門,漫長漫長的過程,即使不可能,依舊希冀著在開門的瞬間,一張綻開著陽光的臉,從門內跳出來,一下子燦爛了心。

傢具上蒙著灰白的的塵沙,輕走之下,細細飛揚在穿窗而過的陽光里,讓淚水一次次晶瑩了視線。

整個房子在她的擦拭下,像主人無曾離開過,然後,把自己扔在床上,努力地嗅嗅著正在漸漸淡去的氣息……

那隻神秘的箱子,像一個緘默的咒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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