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致命的高貴

高貴,不過擺給人看的姿態而已,誰有知道,那些卑微的妥協背後,咬住了多少顆冰冷而尖銳的牙?假如,你不幸被這些牙所傷,你便明了,有些仇恨可以化妝成寬容、天真……它們在黑暗中悄無聲息地匍匐逼近……

接電話的張家良聽到唐小糖的名字,有點悶然,有些不情願地說:「是的,我認識她,可,我們之間早已經結束了。」江中知道,有過婚外情的男人,一旦回歸家庭之後,大多不願在人前被提及曾經第三者的名字,多少有些尷尬和落寞的感慨吧。

「唐小糖死了。」江中不動聲色說。

「哦……怎麼會?是不是自殺?」張家良的聲音里,明顯地有了些藏不住的悲涼,以及不能相信的惑然。

「自然死亡,但,我們覺得有些蹊蹺,所以,想請你配合一下調查。」

張家良來局裡時,唐小糖的屍檢報告已經出來,深度汞中毒。

張家良捏著報告書,看了半天,眉頭擰得越來越緊,然後,將臉埋在雙手裡,嗓子里滾過一聲壓抑而憤怒的低嚎:「我怎麼那麼天真呢,是我的天真害了她。」

江中知道,張家良的內心波瀾起伏,遞給他一支煙,給他點上,抽完這支煙,張家良已經平靜了很多,抬頭,對江中說:「你給我家打個電話吧,說唐小糖死了,我作為嫌疑犯被拘捕了。」

「現在我們還沒有確定您為嫌疑犯。」

「你打吧,我什麼都不想說,或許,這個電話會讓你看到唐小糖死亡的真相。」

江中點了點頭,想必,一個答案已經清晰地明了在張家良心裡,只是,他不想說,或是不忍說出。

電話是張太太接的,聽江中說完,她只說了一聲哦,就收了線,平靜而陰冷的聲音。

大約兩個小時後,張太太像一陣清幽的風,掠過了張家良身邊,坐下,她不看任何人,面無表情地看著窗外的天空一點點被黑暗吞噬,只說了一句話,就起身,回家去了。

整個過程中,張家良仰著臉坐在椅子上,夫妻間恍如陌路。

第二天早晨,來局裡的,不是張太太,而是她的女兒,張秋盈。

張秋盈說:「我媽媽去世了……」

張秋盈很有些大家閨秀的風範,她的母親,自小受在上海十里洋場長大的母親的熏陶,慣長的舉止言行里,多少有寫沒落繁華的貴氣,語言柔軟,眉眼輕飛,延續到現在,多少就有些不合時宜的造作感,母親最喜歡掛在嘴角的一句話是:我媽媽那時候……

很惹人不待見的一句話,只是,別人偷偷做笑的樣子,張秋盈的母親看不在眼裡,她習慣了目不斜視,從不交頭接耳,據說,這樣才是名門大家閨秀的舉止典範。

母親對張秋盈的要求是極嚴格的,張秋盈曾鬧著要出國留學,自然,是自費的,白白絕食了幾天,流了N多眼淚,母親還是不許,出國留學的心,就漸漸灰死了,不再有奢侈念頭,其實,母親也頂可憐的,儘管她一貫保持了優雅的形象,可張秋盈的父親並不領情,甚至,每月回來送生活費都不肯親自回來看一眼,他嫌張秋盈母親身上有股僵硬而矯情的屍氣,一見了她,他就覺得喘不過氣,他的夜晚,不是在酒桌上周旋就是和那個叫唐小糖的女子打情罵俏,唐小糖和母親截然不同的女人,她可以讓父親獸一樣大口呼吸,她的柔軟以及嫵媚,宛如剛剛出師上道的青衣小女,周身上下泛濫著妖媚的妖氣,唐小糖是父親的二奶,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沒必要隱瞞,父親曾多次振振有詞地解釋他與唐小糖的相好,並不是純粹的貪婪女色,他辛苦創建的偌大家產,總不能沒個傳人吧?由此,可知張秋盈在父親眼裡的位置,不過是終將嫁如別家的外姓人而已。母親恨透了唐小糖,卻覺得在眾人面前計較反而辱沒了自己的高貴,索性,連這個名字都不去提,即使,偶然間有人不小心說起了,她就微笑著看著人家,一直微笑得讓人心裡漸漸生了無數細細的毛毛,爾後識趣地閉上嘴去。

「想當年如不是家庭出身有問題,我怎會嫁他這個在車間里流著大汗的臭工人……」母親這樣說時,齒間似乎冷風颼颼,可是,張秋盈知道,父親與母親的社會地位,現已是今非昔比,全然顛倒了,現如今,母親不過是一下崗在家,仰著父親鼻息吃飯的賦閑中年婦人,造作的高貴是是她唯一的驕傲,父親的葯業公司已是如日中天,終於可以翻身將著踏在自己脖子上說三道四的女人,像當年他回家來抖塵土一樣把她從高高的位置上抖落在塵埃不屑一顧。

其實,張秋盈知道,要個兒子不過是父親的借口,與父親在一起廝混了五年的唐小糖腰身依舊婀娜,沒有半點即將為張先生造個兒子出來的跡象,父親對她卻是寵愛如常。

偶爾的,張秋盈背了母親去找唐小糖玩,望著她婉轉流波的雙眸,心下暗暗感嘆,母親必然是輸了的,這樣的女子,哪個男人不去貪戀呢?

何況受了母親半輩子欺壓終於嘗到了尤物是何等美妙的父親。

張秋盈很喜歡唐小糖的,在張秋盈面前,她從不避諱喜歡和她父親在一起是因為他能滿足自己的生活願望,她時常把鑽石珠寶一件件戴上,做個華美的轉身,對張秋盈笑著說:「曾經有男人說愛我愛得連命都可以不要了,我要他的命做甚,還不如要點珠寶快樂自己呢,愛是無形不可捉的,珠寶我可以觸摸到,小時候我很有理想,可是,那些理想沒給我吃頓象樣的飯沒給我一件漂亮衣服,所以在理想和珠寶兩者之間,我寧肯要珠寶,兌現及時呢。」

張秋盈偷偷去找唐小糖的事,母親多少知道一些,她氣憤,但總不能把張秋盈拴在家裡,畢竟大活人么,每每知道張秋盈去了一次,她便幾日里,不與她將話,晚上,自己在冷被涼裘里偷偷落淚,張秋盈曾出去做過幾份工,承受壓力倒還沒什麼,可母親認為,堂堂張大小姐,在寫字樓里看人臉色行事,有些辱沒自尊的,就那點錢,還不如家裡付保姆和物業費的呢,再三攛掇之下,張秋盈辭了幾份工,乾脆就呆在家裡吃閑飯了,就如母親所說:「他能白養一個妖精,難道就養不起自己的女兒么?」

不出門時,張秋盈就膩在家裡看言情小說,時常看得自己眼淚汪汪,不知那個駕了靚車來娶走自己的人,究竟是誰呢?昔日同學個個奔波在生存的路上,生龍活虎地讓她羨慕。

母親周末會參加教會的活動,她時常很安詳地一坐半天,張秋盈知道,那不是安詳,母親是在發獃的,她一定不知向上帝祈禱了多少次,不要讓唐小糖著妖精懷孕,父親有的是錢,樣三五個婚外生子不成問題,張秋盈曾提醒過母親,若是實在不能忍受了,可以起訴父親重婚罪。

母親冷冷地回了她一句:「他再混也是你父親,你怎能說出這樣的話?」

張秋盈就吐了吐舌頭,乖乖溜遠,心裡還是很清楚的,倒不是看在昔日夫妻或是有了女兒的情分上母親不肯起訴父親,而是,起訴曾經被自己看低的丈夫遺棄,這是一件多麼丟面子的事情呀。唐小糖到底還是懷孕了。

她抓著張秋盈的手,摸摸還是纖細的腰說:「有什麼感覺?」

張秋盈茫然地搖了搖頭。

「我要給你爸爸生個兒子了。」

張秋盈愣愣地看著她,心裡響過一真轟轟的聲音,她忽然地,心就亂了,不知是該為母親悲還是為父親高興。

回家路上,很失神。進門後,母親看著她有些顯得慘白的臉,問她是不是病了,她懶洋洋地看了母親一眼,說:「沒,唐小糖要生孩子了。」

母親說哦,是么……母女兩個,站在客廳里,很久沒坐,保姆小聲說了幾次開飯了。

飯都涼透了,沒人動筷子,張秋盈有點後悔這樣快地告訴了母親,整晚都捏著一把汗,擔心母親想不開,原先,母親不與唐小糖計較,其一覺得孤兒出身的唐小糖卑賤可憎,更有種感覺不過是丈夫的一場風花雪月,臨老,終還是會回來的,畢竟唐小糖會在不饒人的歲月里老去,畢竟自己這邊還有女兒親情這跟線,沒有了青春美貌的唐小糖還有什麼可與自己爭?

可現在,不同了,唐小糖居然要生孩子了。

次日,張秋盈以為會看到母親一張很是憔悴的臉以及哭紅的眼睛。

令她意外的是,母親精神煥發,一大清早就指揮著保姆收拾樓上那間朝陽的卧室,見張秋盈下來,只掃了一眼,說:「早飯在鍋里,自己吃吧。」

張秋盈吃地滿腹狐疑,看著母親緊抿的嘴巴,又不好去問什麼。

母親做出了一個令張秋盈瞠目結舌的舉動,一向自恃高貴的母親,竟然親自去拜訪了唐小糖,而且態度溫婉,言語懇切地請唐小糖搬到家裡住。

唐小糖具體會有什麼反應,張秋盈沒有看到,只是,那天晚上,父親破天荒地回了家,臉上帶著少見的慈祥,話很多,早晨,他伸著懶腰從母親的卧室里出來,摸摸正在看書的張秋盈的頭髮說:「好好聽你媽的話。」

唐小糖是大約一周後搬進來的,帶著她的珠寶還有幾口箱子,晚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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