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節 赫塞爾(Hessel)夫婦

「這是什麼樣的事!你倒說說看——這些究竟都是怎麼樣的一回事兒?」,一個穿著體面的男士正對他身旁的那位女士抱怨著,女士一言不發,臉上也沒有什麼表情,只是聽著他說話,手中拿著一杯自由古巴。

(作者註:Cuba Libre,此為西班牙語。常見的一種朗姆基雞尾酒——喝自由古巴很不容易醉。因此,為了應酬又不想醉倒的女士們都樂於選擇這種有著可樂和檸檬味道的清香酒品。)我們的偵探從主人房間里出來,拿著那杯約翰特製的摩吉托,正碰到這兩位——他們也看見他從這房間里出來,因此似乎必須要打個招呼了:

「嘿,我認識你!你是那個有名的偵探?」,那位男士高興地告訴他身邊的那位女士,早忘了剛剛那不知緣何而來的抱怨,「偵探文澤爾——這可是本市響噹噹的名字之一。」

我們的偵探顯然對這些接踵而來的恭維話語不太感冒——還好對方相當迅速地轉移了話題:

「你從那個房間里出來?」,對方的表情忽然就變得有些驚訝了,「看看你手上拿的這杯酒——約翰·貝恩斯那傢伙肯定也在那房裡,不是么?」

很奇怪他不給這個名字加上「先生」,反而用「那傢伙」來代替。

「怎麼會有如此不禮貌的客人?」,文澤爾在心裡這樣想,「他或許是喝醉了?也或者,這就是他的本來脾氣——天知道這別墅的主人在什麼地方得罪了他?」

不等這位偵探回答些什麼,這體面的先生就自顧自地接著說了下去,帶著誰都看得出來的厭惡表情:

「嘖嘖?看看這杯不地道的飲品——文澤爾先生,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是用糖漿來代替聖地亞哥產白糖的,不是么?」

(作者註:這裡當然是指古巴的聖地亞哥,而非智利的——因為西班牙征服者們在殖民地的極端型發展策略,古巴的製糖業十分發達)「噢,沒錯?」,文澤爾仔細地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那杯摩吉托——他完全無法用肉眼辨別出使用糖漿和使用砂糖的區別:看來,眼前的這位應該也是行家。

「別奇怪我是怎麼看出來的!」,他對眼前偵探那十分明顯的觀察行為表示不滿,「如此草率的調合,我甚至都不想再去看第二眼。」,他轉頭對身旁那位女士抱怨道,「可惜了,真可惜了?浪費了那麼好的一瓶『哈瓦那俱樂部』呢?」

那位女士什麼都沒說,只是點了點頭,抿了一口手上的那杯自由古巴——看起來,她似乎在酒精攝取方面表現得相當節制。

「哈!你知道那傢伙請這杯酒的用意么?」,這位男士輕蔑地瞟了一眼那杯被他貶低到一錢不值的摩吉托,以嘲笑般的口吻對我們的偵探說道:

「那個老玻璃?」

但他沒機會說完了,身旁的女士用手肘重重地捅了他一下,使得他不自覺地輕呼了一聲。

然後,他回頭看著那位女士,十分惱怒地想要說些什麼,但女士卻並不給他任何機會:

「我的偵探先生。」,她十分得體地說道,「請原諒我丈夫粗魯的言行——他有些醉了經常都是這樣。」

那位穿著體面的先生聽到這話,故意輕笑了一聲,似乎是不打算再多說些什麼了。

「請容許我自我介紹,我的名字是埃瑪·赫塞爾(Emma·Hessel)——而這位是我的丈夫路修斯(Lucius)。」

她微笑著將她的丈夫拉過來些——路修斯先生又看了我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對我點了點頭:

「我一提到那傢伙就有些激動。您不知道,那個約翰·貝恩斯?」

埃瑪不得不將他推到一邊去了:

「時刻記住你的職業是品酒師,不是什麼專欄批評家!」,她這樣訓斥她的丈夫,「而且,專欄批評家的用語可比你妙得多了!」

「這麼說,您和約翰先生是同行?」

出於交談的禮貌,我們的偵探將那杯容易引起爭議的摩吉托放到一旁,不再去喝它。

「請不要將我和他相提並論!」,路修斯又開始有些激動了,「一個沽名釣譽的虛偽傢伙,碰巧躋身於高尚的行業之中——這就是我對他最中肯的評價。」

「又開始了?」,埃瑪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不過,這句話倒還算是稍有水準的?」,這位女士吻了一下自己丈夫的臉頰,「但我已經不想再聽這些無聊的話題了,」,她將手中的酒放下,「我要到大廳那邊去轉轉,或許能夠聽到些有趣得多的談論。」,她又親吻了一下路修斯的臉頰,「不要老說些沒有分寸的話?你的白蘭地已經喝得太多了,我親愛的。」,她離開了側廳。

「文澤爾先生,我這樣說當然不會是沒有來由的?」,看得出來,路修斯完全沒有將自己妻子剛剛的忠告給聽進去。他也不管我們的偵探願不願意,就將他拉到側廳左側,一個半開著的巨大落地窗旁邊:

「這個位置很好——文澤爾先生,您要明白,我絕對不是一個喜歡評論別人的討厭傢伙。

我只是?想讓關於這個酒會背後的諸多事實被更多的人所了解。」

「半醉半醒的人所說的話多半都靠不住?」,我們的偵探這樣想著,卻依舊相當客氣地回答道:

「我了解,路修斯先生,我了解?」,他將落地窗開得更大些,然後攙了一把這位說話帶著滿嘴白蘭地味道的先生,走到窗外——那裡是花園的另一側:

「吹吹風或許會好點?」,文澤爾嘀咕著。

就連這樣小聲的自言自語也被我們的路修斯先生給聽見了:

「你覺得我醉了么?哈!」,他已經徹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用響亮而誇張的聲音回應著我們偵探的小聲嘀咕,「就沒人能夠認真地聽我講講——約翰·貝恩斯是憑著怎樣的手段偷到那尊刻著『年度最佳品酒師』字樣的金質鬱金香杯的么?」,他的聲音是如此之大,以至於側廳里幾位鄰近的客人也都向這邊望了過來。

「嘿!海因納!」,他立即對著一位剛剛轉過頭來的老人叫道,「你這個趨炎附勢者!你該不會真將你的那瓶波本給了那個偽君子吧?」

海因納似乎是搖了搖頭,不再看向這邊。那幾個人也趕緊回頭,故作認真地繼續著他們之前討論的話題,生怕被這個酒醉瘋子點到名字而導致不必要的尷尬。

不過,文澤爾倒也不是拿這位半醉不醉、借酒裝瘋的路修斯先生沒有一點辦法——實際上,聽了這位先生的這麼些抱怨,誰都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兒了:

「您說的一點沒錯——那隻漂亮的鬱金香杯本來是屬於您的,路修斯·赫塞爾先生?」

我們的偵探擺出一幅萬分欽佩的架勢,對眼前人略微彎腰行了個禮,接著說道:

「那杯摩吉托實在是難喝極了!」,他違心地說道,「任誰都知道那傢伙的調法有多麼的不地道:簡直就是在貶低白朗姆的地位,嘖嘖,還糟蹋了一瓶好酒?」,文澤爾裝模作樣地搖了搖頭,露出滿臉惋惜的表情來。

這些話顯然極合路修斯先生此刻的心意,他甚至對眼前偵探的表演感到受寵若驚:

「哦?不!您不必刻意這個樣子的——誰都知道,我不過是在埋怨而已。」,他嘆了口氣,用醉酒者們特有的語調說道,「也並不是那傢伙的技術不行?當然,各人有各人的方式,評委們的口味也大不相同?」,他總算是給出了一句還算客觀的評價。

路修斯向側廳里看了一眼,接著說道:

「我只是特別憎恨品行不端者,您知道的——我是一個虔誠的天主教徒,傳統派的?」

我們的偵探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對他話語的理解。

「?他究竟有沒有賄賂評委,說實話,我實際上並不是太清楚——雖然這些傳言到處都聽得到?卻實在也算不得什麼:可想而知,不論是誰拿到那個杯子,這樣的傳言總歸是會有一些的?」

「但您知道——」,他故作神秘地小聲說道,「約翰·貝恩斯可是個天生的同性戀呢!哈!

這就很成問題了?」

實際上,我們的偵探早就從他口中得知了這個秘密——只不過,當時他還以為,那個在激動中所講出的粗口詞,不過是沒有太多針對性的謾罵而已。

「這似乎算不得什麼?」,文澤爾在心裡嘀咕了一句。為了防止眼前這位先生再次變得激動不已,他沒將這句話講出來。

同性戀在自由意志市是完全合法的,他們的婚姻甚至受到法律保護——只有保守的天主教徒們還頑固地抗議著同性戀和墮胎法令,但這些單薄的抗議從來都沒有起到過什麼實質性的作用。

文澤爾想起之前酒會主人對他的種種親昵舉動和暗示,只覺得有些好笑,但卻並沒有笑出聲來——它必須考慮到眼前這位天主教徒的情緒。

「您想想看!一個同性戀品酒師——誰願意碰他鑒定的酒。一想到待會兒?我將不得不與他碰杯,喝著從同一樽酒瓶中倒出的紅酒,我就感到毛骨悚然?」,路修斯的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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