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走出冀州 第四節 天有二日

事實證明,劉秀低估了王郎,而且是大大地低估了。

王郎自從趕走耿純、盤踞邯鄲之後,自立為皇帝,以劉林為丞相,李育為大司馬,張參為大將軍。一個皇帝再加上三駕馬車,朝廷的架子就算搭起來了。和洛陽朝廷相比,王郎這邊雖然規模簡陋,但要團結得多、高效得多。

王郎有一個好爸爸,或者說,他認了一個好爸爸——漢成帝,而他也搖身一變,成了大漢帝國首選的繼承人劉子輿。王郎很清楚,他的身份就是這個朝廷賴以生存的最大本錢,而這也就註定了,他擁有無可動搖的權威,劉林、李育、張參等人,只能自甘人臣,不可能對皇位存有覬覦之心。因此,王郎樂意放權,也敢於放權,讓他手下的這三駕馬車各盡其能,縱情馳騁。至於劉林、李育、張參等人,此前就已經有了十多年的深厚友誼,一旦同朝為臣,也都彼此體諒忍讓,各司其職,各安其位,不像洛陽朝廷一般,明爭暗鬥,派系林立。

邯鄲朝廷新立,當務之急就是對付僅一河之隔的赤眉軍。王郎問劉林:「還淹嗎?」劉林搖搖頭:「不淹了。」

王郎奇道:「你不是一直主張掘開黃河,水淹赤眉軍的嗎?」

劉林訕笑道:「當家方知柴米貴。當初替劉秀出主意,只圖一時之快,不用計較後果。如今我任丞相,一切當以朝廷為重。赤眉軍數十萬人,天下無敵,他們不來進犯我們,我們正該額手稱慶,哪裡還敢主動去招惹他們?」

王郎問:「童謠有云:『諧不諧,在赤眉。』赤眉軍屯兵濮陽,虎視眈眈,該如何應對?」

劉林笑道:「君子動口不動手,臣自有主張。」

劉林派一能言之人,前往赤眉軍營中,向赤眉軍首領如是說道:「你們一開始前往洛陽投降劉玄,後來卻又不告而別,降而後叛,劉玄對你們懷恨在心,時刻不忘報復。此次劉玄派劉秀前來河北,就是要讓劉秀悄悄掘開黃河,將你們淹死在汪洋之中。你們看看,劉玄和劉秀,多狠的心!這麼缺德的事,他們也想得出來!我們實在不忍心見諸位葬身魚腹,於是將劉秀趕出邯鄲,使其陰謀不能得逞。」

赤眉軍一聽,皆悚然變色。如此說來,竟是王郎救了他們的命!

使者繼續說道:「劉玄雖僭越稱帝,終究不改小家子氣,諸位親至洛陽歸降,劉玄卻只封諸位為列侯,還不給封邑,思來讓人心寒齒冷。我家皇帝劉子輿,乃成帝之子,上秉天意,下御萬民。所謂天子穆穆,氣度自非劉玄可比。我家皇帝說了,諸位皆當世豪傑,有大功於社稷,不封則已,一封就必須封王。這裡便是王爵委任狀,來,各位首領,一人一張,別搶……」

赤眉軍被使者忽悠得一愣一愣,以為王郎對自己真有救命之恩,又見還有王爵可封,無不大喜,搶著表態道:「劉子輿不僅是你家皇帝,更是咱們的皇帝!」

王郎和劉林不費分文,僅用了幾口唾沫以及幾張空頭支票,便穩住了赤眉軍,於是開始著手統一河北。

王郎首先頒下一道詔書,用今天的話來說,就是給河北人民寫了一封公開信。詔書大意為:我,成帝之子劉子輿,大漢帝國無可爭議的繼承者。真龍既出,天下束手!南陽劉玄,不知我尚在人間,暫且稱帝。我已下詔劉玄,命他率手下功臣速來邯鄲,向我稱臣。劉玄接詔,正星夜兼程前來。各州郡刺史、二千石官員,雖是劉玄所封,卻也不必自疑。劉玄既已稱臣,諸君幸勿觀望,速速來降,官爵俸祿,一如其舊。其餘舉義兵、反王莽者,也都是有功之臣,速來邯鄲歸順,我必將裂土封爵,享祚其子孫。赤眉軍首領皆已封王,便是明證。總之,王莽伏誅,寡人臨朝,革命已經成功,同志都來領賞。

王郎的詔書,寫得虛虛實實、真真假假,甚是蠱惑人心。劉子輿的傳說已在民間流傳多年,有著廣泛的群眾基礎,忽然有一個劉子輿跳將出來,而且公然稱帝,老百姓思念前漢,自然是寧可信其有。從法理上講,劉子輿作為成帝之子,是大漢皇位理所當然的第一繼承人,沒有任何人有資格和他搶。和劉子輿一比,劉玄稱帝明顯底氣不足。劉氏宗室多達數萬人,皇家血統比劉玄更為正宗的一抓一大把,劉玄能算老幾,他憑什麼稱帝?

王郎仗著「劉子輿」這三個字的魔力,分遣將帥,招降幽、冀二州,趙國以北,遼東以西,皆從風而靡。至於劉玄派往河北的冀州牧龐萌、尚書令謝躬二人,見了王郎的詔書,也是莫辨真假,以為劉玄真和王郎已經達成了某種交易,因此也不敢貿然發兵征討,只是騎牆觀望,從而貽誤戰機,坐視王郎之壯大。

一時之間,帝國便出現了兩個中央:一個在邯鄲,一個在洛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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