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 危機四伏

國企高層沒事聚到一起吃喝玩樂是生活的常態,有的名目是接待,有的名目是應酬,有的名目是沒有明目。今天晚上,姜鈞他們聚在一起吃喝表面上沒有名目,其實誰心裡都有數,那就是慶賀柳海洋、小烏龜倒霉。

借著酒勁兒,姜鈞對裴國光說:「裴總監,來,咱哥倆好好喝一杯,今後南方集團就全靠咱哥們了。等到柳副總他們的結論下來,你的事就辦,今天這酒也算是預祝你能成為我的好助手、好搭檔。」

裴國光即將升任副總經理在南方集團已經是公開的秘密。姜鈞從來沒有在任何人面前說過這個話,他不能讓別人在這方面抓他的把柄,他也不想過早地把對裴國光個人許下的諾言暴露在眾人面前,因為時機還不成熟。所謂的成熟是什麼標準,他自己也說不明白,總覺得就這樣讓他當了副總經理有點太便宜他了,他付出的成本還沒有達到能當副總經理的程度。可是這個消息卻仍然不脛而走,他也說不清是裴國光自己放的風,還是從省城那邊刮過來的風,或者乾脆就是職工根據種種跡象自己做的猜測,所以他在今天這個場合說這話的時候仍然沒有提及副總經理這幾個字。

裴國光趕緊站立起來,雙手捧杯,激動不已地說:「謝謝姜總的信任和支持,沒有姜總就沒有南方集團的今天,我今後絕對跟著姜總為南方集團的發展壯大作出我的一切努力。先干為敬,我的一切都在酒里了。」說著一仰頭就把杯里的酒咕嘟嘟全倒進了嗓子眼裡。

姜鈞讓服務員給每個人都斟滿了酒,然後舉杯祝酒:「這一杯為柳副總和小烏龜幹了,祝他們的事情早日有個結果,能夠從輕處理。」

郜天明猶豫片刻,這杯酒他實在不想干,可是,最終還是端起了酒杯,在杯口抿了抿,算是應付過常儘管柳海洋和小烏龜過去是他的對頭,然而,今天他們落到這個下場,郜天明卻有些不忍。

柳海洋和小烏龜的事情很快就有了結果,柳海洋因為走私數額巨大,被刑5年。小烏龜因為態度好,而且沒有直接參与走私活動,雖然是北京分公司的總經理,卻不是法人代表,免予追究刑事責任。進口的油料被當作走私物品罰處拍賣。

當然,作為北京分公司的母公司南方集團也受到了調查,姜鈞對此事一推六二五。北京分公司雖然是南方集團的全資子公司,但是營業執照上登記的公司性質卻是自主經營、自負盈虧、獨立承擔法律責任,於是南方集團也就沒有沾上一點葷腥,順利擺脫了法律責任。

這檔事情有如死水微瀾,陣風刮過,便又風平浪靜。南方集團雖然損失了200多萬,可是責任在柳海洋,與姜鈞無涉,姜鈞照樣每天坐在他那間巨大的總經理辦公室運籌帷幄,有了空閑照樣打高爾夫、吃喝玩樂,日子過得逍遙自在。然而,任何一個人想天天如此逍遙也是不可能的,時不時地遇到點不隨心、不如意的事情也是常情。這一天,姜鈞終於遇上了讓他不如意,甚至可以說非常惱火的事情。

姜鈞跟每天一樣,早上九點準時到了辦公室。還沒有坐穩,小烏龜就推門走了進來,看到他姜鈞有點驚訝,因為按照規矩,那兩個保安肯定要事先通報之後,得到姜鈞批准他才可能進來,而這樣無聲無息地闖進門來,顯然很不正常。小烏龜穿了一身藏藍色西裝,雪白的襯衣領子上系著一條紫紅色的暗花領帶,顯然來之前,還專門修飾打扮了一下,鬍子颳得乾乾淨淨,稀疏的頭髮抹了髮蠟,光滑如鏡,蒼蠅落到上面肯定都得摔跟頭。姜鈞注意到,這傢伙不但沒瘦反而胖了,不但沒黑反而白了,可能是在看守所里捂的。這讓姜鈞有些遺憾。

「來了?好好好。」姜鈞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和這個多日不見的總經理助理打招呼。

小烏龜倒是神色白若,大嘴一咧說:「調查結束了,問題都明白了,該是誰的事就是誰的事。怎麼樣,聽說我這段時間不在公司變化挺大啊。」

姜鈞只好作出一本正經介紹情況的樣子,把公司機構改革和人員下崗分流的情況對他說了一遍。小烏龜說:「好好好,我也沒啥事兒,今天就是來跟你打個招呼,我是回集團上班,還是下崗回家?你給個明確話。」

姜鈞字斟句酌:「儘管司法部門有了結論,免予追究你的刑事責任,但是,公司對你還是要有個結論。不管怎麼說,這樁生意是你和柳海洋執意要做的。在具體的運作過程中,你也曾經幫柳海洋聯繫客戶,僱用運輸車輛等等。所以,經過總經理辦公會討論,並且報請了董事會批准,決定免去你總經理助理的職務,目前沒有具體的工作安排,待崗。」待崗就是每天還要按時上下班,上班了以後沒有什麼工作讓你干,每個月也只能領個基本生活費。

小烏龜站起身來,冷冷笑著:「好啊,無所謂,怎麼辦都行。」

姜鈞還以為他要告辭離去,本能地站起來送客。沒成想小烏龜突然繞過大班台,衝到姜鈞跟前,掄圓了胳膊狠狠抽了姜鈞一個大耳光。第二個耳光抽過來的時候,姜鈞手疾眼快,縮頭躲避,小烏龜的巴掌沒有扇到他臉上,卻狠狠拍在了他的後腦勺上。疼痛還沒襲來,腦子卻已經嗡嗡亂叫。

「來人,快來人,啊……」

姜鈞擔心小烏龜繼續施暴,繞著大班台逃避,本能地抓起了大皮椅子要抵擋。無奈大皮轉椅分量不輕,一下沒抓得起來,反而把自己閃了個趔趄。

小烏龜卻沒有追打施暴,而是堵住門口惡狠狠地說:「王八蛋,老子不跟你玩了,什麼待崗免職,算他媽個狗屁。今天老子就是找你甩巴掌的,你他媽也太黑了,等著吧,柳海洋死不了,我也死不了,看看你先死還是我先死。」

說完之後,小烏龜轉身離去,辦公室的門被他摔得咣當響,寬大的辦公室里餘音裊裊。姜鈞驚魂稍定,馬上想起了那兩個保鏢,拿起電話就撥辦公室:「郜天明嗎?李天來呢?」

郜天明說李天來不在,不知道幹什麼去了。

姜鈞又問:「保安呢?」

郜天明說:「李天來帶走了,說是幫忙搬什麼東西,怎麼了姜總?有事嗎?我馬上過去。」

姜鈞的臉這陣已經不疼了,卻熱辣辣地像是被誰塗抹了一層辣椒油。他驀然想到挨打的臉肯定紅了,連忙拒絕了郜天明:「你不用來了,李天來回來讓他過來找我。」

放下電話,姜鈞來到窗邊眺望外面,腳下的車輛穿梭往來,行人如蟻,雙層隔音玻璃阻斷了一切聲息,從樓上俯視,下面的街景活像雜亂無章的默片,無聲有形讓他覺得怪異,有些頭暈,不知道是恐高還是讓小烏龜抽的。站了一陣,雖然肚子里的氣憋得滾滾如球,腦子卻逐漸冷靜了下來。反過頭想想,小烏龜這種做法表面上好像出了一口氣,說到底不過就是氣急敗壞的野蠻、無可奈何的撒潑而已。就是在他姜鈞手裡,小烏龜玩完了,出局了,這已經夠他受了,動手施暴,不過證明了他黔驢技窮、窮途末路而已。

姜鈞安慰著自己,回過頭坐到了大班椅上,為自己泡了一杯碧螺春壓驚、順氣。

李天來推門闖了進來,氣喘吁吁地問:「姜總,郜天明說你有急事找我?」

姜鈞氣呼呼地問他:「你幹嗎去了?」

李天來說:「你忘了?你不是讓我把你這屋的冰箱換換嗎?我去拉冰箱了,最新型號的德國原裝西門子……」

姜鈞打斷了他:「保安呢?」

「我帶去搬冰箱了啊。」

李天來忽然發現了姜鈞左臉的紅痕:「姜總,你這是怎麼了?」

姜鈞不耐煩地說:「你管我怎麼了?有件事你去辦,小烏龜下崗了,他在北京分公司還佔用了1000多萬呢,你負責找他追回來。不管用什麼手段,他要是耍賴就報案。」

李天來看他情緒不佳,也不敢再啰嗦什麼,答應著轉身跑了。

郜天明接到小烏龜的電話,邀請他晚上到新加坡大酒店聚餐,這讓郜天明非常訝異。他跟小烏龜和柳海洋早就斷絕了交往,不要說在一起吃喝,就是見了面都懶得說話。不論是私下還是公開場合,郜天明都把他們看作自己的敵手。反過來,柳海洋和小烏龜也毫不掩飾對郜天明的敵意。今天小烏龜居然主動邀請他,他最直接的反應就是拒絕,然而小烏龜沒給他拒絕的機會,不等他回話就來一句:「今天晚上我要告訴你關係到南方集團前途命運的重大秘密,你一定要來,不見不散。」說完就掛了電話。

郜天明猶豫不決,說心裡話,他連見小烏龜的慾望都沒有,跟他坐在同一張桌上更會彆扭、心煩。可是,小烏龜電話里那低沉鄭重的語氣,還有預告的有關南方集團前途命運的重大秘密,對他卻產生了難以抑制的誘惑。好奇心是人人與生俱來的天性,秘密對任何一個人都具有誘惑力,尤其是關係到南方集團前途命運的秘密。南方集團不但是他工作的單位,也是他的身家性命,是他事業的落腳點。沒有了南方集團,對他郜天明不僅意味著失業,也意味著前半生的努力付諸東流。其實,郜天明跟企業的依附關係,是任何一家國有企業職工的共同特徵。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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