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封官遊戲

糖三角的董事會報告連著讓姜鈞打回去三次,糖三角惶惶不可終日,姜鈞自己也厭倦了,決定亮底牌了,把柳海洋叫過來商量:「柳副總,老唐這個人真的不行,寫一個董事會報告就跟讓他上刑場一樣,馬上董事會就要召開了,怎麼辦?」

問話之初,姜鈞就斷定柳海洋這個公子哥兒對「怎麼辦」三個字無解。果不其然,柳海洋沉默,不是表達抗拒的沉默,而是毫無辦法的沉默。於是姜鈞接下來提了一個柳海洋肯定不能同意的方案:「不行就把郜天明調回來,讓他接手寫,別的事情可以耽擱,給董事會的報告不能耽擱啊。」

再一次果不其然,柳海洋立刻強烈反對:「郜天明那個人不行,不光集團內部,就是省國資委對他都很有看法。如果把他抽回來了,清欠組的工作就沒人管了。」

姜鈞做沉思狀,利用假裝沉思的機會,給遠在省城的李天來發了一條信息:「馬上撥我的電話,撥通了不要說話。」

片刻,電話響了,姜鈞接聽:「哦,你好,汪主任啊,好好好,太謝謝您了,您推薦的人肯定沒有問題。柳副總啊?您推薦的人他不會有意見的,您跟他說說?不說了?也行,我把您的意見轉告給他。好好好,謝謝汪主任對南方集團的支持,好好,歡迎汪主任有空到南方集團視察指導工作,好好好。哈哈,不能那麼說,不敢當不敢當……」

姜鈞在哈哈哈的笑聲中掛斷了電話,然後對柳海洋說:「老闆來的電話,國資委汪主任。前兩天我跟他通話的時候,他問董事會準備工作什麼時候能搞好,我隨意說起了董事會報告還沒有準備好,他就說要給我們調過來一個辦公室副主任,加強文字工作力量,沒想到他這麼快就定了。」

柳海洋本來就是個傻乎乎的公子哥,對姜鈞的當面表演一點兒也不起疑,對於汪主任的推薦更是不敢反對。他追問詳細情況:「調的人是誰啊?哪裡的?叫什麼?」

姜鈞含糊其辭:「聽說叫李天來,過來當辦公室副主任,老唐還是主任,分工老唐抓人事、總務,李天來管文秘和接待。」

這個分工等於把辦公室一分為二,好在老唐還抓著人事權和行政總務,所以柳海洋也說不出來什麼,反而對董事會準備工作很關心:「馬上就要開董事會了,臨時抽人過來寫稿子,能來得及嗎?」

姜鈞說:「我想這樣,先把稿子交給郜天明看著,也就是文字上把把關,職務不動。等李天來到了,再把全套交給他。」柳海洋無話可說,只能點頭認可。正要告辭,姜鈞卻留住了他:「這樣啊,這件事情你負責具體辦,你是老領導,順手順腳,我還得抓緊南山小區的損益評估那一塊工作。」馬上打電話找來了糖三角:「有個人要調進來,具體情況讓柳總給你說,要抓緊,一個星期夠不夠?」

柳海洋替糖三角回答:「不就調個人嗎?人可以先過來么。」

姜鈞馬上同意:「那就好,我給汪主任說一下,人先過來工作,你們那邊抓緊補辦手續。」

三天以後,李天來就拖著他的旅行箱匆匆忙忙跑了過來報到,姜鈞派司機王小車到機場接他。李天來到的第二天,姜鈞就發了任命書,任命李天來為南方集團總經理辦公室副主任,負責接待和文秘工作,包括管理公章。

「南方集團沒什麼大問題,裴國光、郜天明還有王小車這些人跟著我沒什麼大問題,柳海洋、小烏龜還有糖三角那幾個人你要小心。」這是姜鈞給李天來介紹集團人士情況的時候說的話。

李天來不屑地笑笑:「南方集團現在是什麼時代?是姜總時代。你放心,那幾個人老老實實咱也不跟他們為難,誰不老實,我馬上制伏他。」

姜鈞連忙叮囑他:「別胡來,怎麼說這也是國有企業,不是社會上的黑幫。現在壓倒一切的任務就是開好董事會,別的都是小事。」

李天來心領神會:「我懂,等到姜哥你任命書上代理那倆字拿掉了,我們就能放手干一番事業了。」

糖三角讓接踵而來的兩件事情搞懵了。一件是任命了李天來當副主任,而且據說這位李天來真的是從天上掉下來的,由省國資委汪主任親自點將。今後在總經理辦公室這個攤子上,顯然他已經沒了什麼影響力。第二件是姜鈞讓他把董事會報告交給了郜天明,郜天明雖然職務沒有變動,可是不遠的將來,明擺著姜鈞要重用他。最讓糖三角擔憂的是,姜鈞有朝一日要把他從總經理辦公室趕出去,讓郜天明重新當總經理辦公室主任。

糖三角忐忑不安,想找貼心人小烏龜聊聊,小烏龜在這關鍵時刻又被姜鈞派到北京搞什麼分公司去了,說是要在北京搞一個類似駐京辦的公司,以便跟北京的部委建立聯繫,將來能夠直接從有關部委取得支持和項目。誰都知道這是假話,小小一個地方國有企業,北京部委誰認識你老大貴姓?可是他說的時候就跟真的一樣,而且,當場任命小烏龜兼任北京分公司的總經理。小烏龜作為總經理助理,這麼重要的任務交給了他,他沒有理由拒絕不去。況且又有北京分公司總經理這個不大不小正合適的肉包子在那裡誘惑,儘管心裡多多少少有點疑惑,最終還是屁顛屁顛地跑了。柳海洋又滿是那麼一副公子哥的架勢,對糖三角從來就當成奴婢、跑腿子的。糖三角平時就懼他,哪敢找他嘮叨自己心裡的鬱悶?於是糖三角落得有話沒人說,只能自己心裡犯嘀咕,整整一個星期,食不甘味,寢不安席。糖三角變成了經濟危機時候的飯館產品,縮水又縮量了。

糖三角日子難挨,姜鈞其實也並不輕鬆。姜鈞幾乎兩天兩夜沒有睡覺,本來就不多的瞌睡蟲全讓裴國光那份報告趕跑了。送走劉副主任以後,他就開始認真研讀裴國光那份關於南方集團資金狀況的報告,報告給他展現的是一幅很不美妙的情景。大部分資金都壓在了長期固定資產投資上,而且這些投資項目基本上都是虧損的,短時間內很難變現。應收款就達3000多萬,其中長期拖欠的有1500多萬。其中,職工內部欠款高達300多萬,他實在想不通,區區60多人的公司,職工借款額怎麼會這麼高?最終的結果是:賬上能動得了的錢,加上最近的300多萬,只有不到400萬。

總體上看,南方集團雖然沒有到資不抵債破產倒閉的地步,卻也虧損嚴重,所有者權益已經大大縮水。即便不考慮虧損,如果把現有的資產全部變現,應收款全部收回,扣除銀行利息、運營成本,不算南方大廈,南方集團的能動資產還不到6000萬,而審計報告上反映的卻是1個多億,算上南方大廈,能達到2個多億。

捧著報告,姜鈞想得最多的是自己的出路。思來想去他為自己確定了三條出路:其一,認真地經營這個企業,利用實際上擁有的所有資產盤活它。如果能夠增值當然更好,自己的後半輩子就依靠這個企業了。然而,這麼做太費勁,而且也不值當,有那個工夫還不如直接把這資產變成自家的,後半輩子過得可能更加滋潤。

其二,在對南山開發區進行盈虧評估的基礎上,馬上組織對集團資產進行重新審計,取得董事會的支持,收縮集團的經營規模,然後再作打算。這條路最終鋪向哪裡,那是不言而喻的,首先要對他自己有利,一切以平安獲利為原則。

其三,利用在南方集團工作的機會,交好有關部門的關鍵人物,然後再謀個更好的職位,能升就升,回馬槍殺到省城,成為政府官員。這麼做不是沒有可能,然而,政府官員牟利的風險要比國企老闆大得多,追求安穩降落的話倒是可以走這條路;如果想發財,這條路絕對不是好的選擇。

他對這三條路反覆衡量,思前想後,覺得按照第二條路子走,似乎是他唯一的選擇,可是這唯一的選擇卻像是魔幻遊戲的通道,要經過多少稀奇古怪的磨難和關口只有過去了才能知道。

他招來了裴國光,問他:「這個報告我整整看了兩天,就是找不到解決問題的辦法,你是財務總監,不能只羅列問題不解決問題呀。」

裴國光起身過去關門,似乎要跟他說悄悄話,姜鈞見到他這副德行,心裡暗想:有門,這傢伙多多少少要辦點正事了。果然,裴國光從沙發上轉移到了他辦公桌前的椅子上,放低聲音說:「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回收資金。」

姜鈞心想:廢話,誰都知道最重要的就是回收資金,辦企業沒錢就像打仗沒槍沒炮沒子彈。不同的是,沒槍沒炮沒子彈可以到敵人手裡搶,辦企業沒錢卻沒地方搶去。心裡這麼想,他卻沒有吭聲,等著裴國光繼續往下說。

「回收資金最主要的就是追貨款。過去公司成立了清欠組,實際上安排了一些公司不想安排職務的人,工資、獎金、職務都沒有按照職工標準落實,等於半下崗。這些人哪裡還有心替公司追款?不但不去追款,反而對公司意見極大。我想,你是新來的領導,完全可以把過去領導跟這些人的恩恩怨怨拋開,不管這些人過去怎麼回事兒,一切重新開始,工資、獎金、職務都有個新說法,根據追回的款論功行賞。這些人積極性調動起來,專門追款,我想多多少少會有收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