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地皇二年 第一節 兄弟同心

有話則長,無話則短,轉眼到了王莽地皇二年(公元21年),這一年,劉秀很乖,劉縯很爽,王莽很晦,百姓很慘。

先說劉秀。劉秀在太學的三年,可謂是他人生中最快樂的一段時光,沒有家族的牽絆,沒有老哥的壓力,他可以為所欲為,放肆、放縱,乃至於放蕩。回顧太學生涯,他揮霍過年輕,燃燒過激情,他對得起自己,是他上了太學,而不是被太學上了。然而,自從他和強華火燒藏書樓之後,好日子便到了頭,他必須逃離長安,與逍遙快活的太學日子一刀兩斷,一切都回不去了,再帥也沒有用。他知道,他將始終懷念太學,如同魚兒懷念河水。

劉秀逃回老家舂陵之後,重新戴上了乖孩子的面具,做回從前的自己,他是劉縯柔弱的三弟,他是劉良恭順的侄子,他是長輩眼中可靠的後生,他是同輩眼中忠厚的夥伴。此時的劉秀,乖得像一個既無害也無用的廢物,尤其是在他一門心思迷上了種田之後。

堂堂的劉家子弟,怎麼會喜歡上種田這樣下賤的事呢,劉縯百思不得其解,那個在長安風雲一時的南陽駐京辦主任到哪裡去了?然而,劉秀看上去卻對種田甘之如飴,終日和僱工們一起溝洫理渠,拓荒除蕪,日出而作,日落不息,悠然有終老隴畝之意。劉縯不忍心見劉秀就這麼虛擲了自己,斥責劉秀道:「種田能有什麼出息?農夫、山泉、有點田,你就滿足了?」劉秀笑笑而已,並不反駁,他從來不反駁他的大哥。

誰說種田就沒有出息?出息大了。在劉秀的辛勤勞作之下,當年便大獲豐收,而隨著天下流民四起,饑荒蔓延,米價跟著瘋漲,洛陽以東,米價貴至一石二千錢,劉秀豐收之後,往來販賣,很是發了一筆肥肥的國難財。

歲末除夕,劉秀約劉縯來到院中,取過一把鐵鍬,扔給劉縯,指著當日劉縯埋金之地,笑道:「有勞長兄。」劉縯提鍬而挖,入地三尺,赫然見到五百金。劉縯大驚,回頭望著劉秀,滿臉的不敢置信。劉秀得意地抱著臂膀,彷彿是覺得在和老哥多年來的暗下較量中,他這一回終於佔了上風。劉縯呆立原地,一時不知如何言語,劉秀卻已笑著說道:「這錢,要,是你的,不要,還是你的。」

普通人之間,往往都覺得提錢太俗,更何況是親兄弟之間?然而,此時的劉縯,卻分明被這五百金深深感動:為賺到這五百金,劉秀忍受著他的斥責和嘲笑,甘願做一名卑賤的農夫,勞碌辛苦,然後為了販賣糧食,又是風餐露宿,往來奔波,劉秀經歷的所有這一切,並非為自己考慮,而只是為了要在今天給他這個老哥一個驚喜。其時繁星漫天,夜風習習,劉縯竟無語凝噎,兄弟二人對望,一切盡在不言之中。

再說劉縯。劉縯多年來任俠養士,花費甚巨,常為金錢所苦,自從有了劉秀這個賺錢能手之後,劉縯經濟上大為寬裕,養起士來也更有底氣。但真正使得劉縯心情大爽的,卻是他已經敏感地意識到,他長久的等待和蟄伏,終於將要結束,屬於他劉縯的時代,很快就會到來!而他的樂觀,正來自於對世事的悲觀——天下已經大亂,黑暗即將降臨!

截止地皇二年,肆虐了半個中國的乾旱和蝗災已經足足持續了四年,而且仍在繼續蔓延,饑荒進一步擴散,流民武裝也隨之越發壯大。劉縯向來是唯恐天下不亂的,天下每亂一分,他的興奮也跟著增加一分,他已經顧不上悲憫那些無辜餓死的芸芸眾生,流民越多,王莽的政權便會越脆弱,留給他的可乘之機也就越多,他光復漢室的希望也就越大,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他才不在乎那些路途的白骨、早逝的冤魂,他甚至是歡喜地聽著流民們的悲泣和哭訴,在他耳中,這些都是唱給王莽的輓歌。

形勢漸漸明朗,一場腥風血雨的浩劫已經無法避免,而在這場浩劫之後,權力勢必重新洗牌,財富也將重新分配。面對如此巨大的誘惑,南陽郡內的豪傑們都蠢蠢欲動,想要先下手為強,於是紛紛慫恿劉縯,縯哥,我們動手吧。劉縯搖搖頭,時機尚未成熟。豪傑們就問,那得等到什麼時候?劉縯笑道:「一定要等到牆倒眾人推,眼下的王莽,還不夠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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