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從中興到末路 第一節 長安米貴

且說劉秀高卧太學,不求聞達,無奈世事總來相迫。劉秀離家之日,百金僅取其十,其餘皆留給長兄劉縯,供他養客之用。雖然劉秀明知劉縯仍然會分文不動,然而這便是兄弟,他必須留下這九十金,與劉縯用不用無關。

不承想長安米貴,居大不易。劉秀來太學才一年,身邊現錢已所剩無幾,他本可以向家中去信索取,或者找三表哥來歙周濟,不過思慮再三,劉秀還是決定勉為其難地從床上爬起,牛刀小試,自食其力。

劉秀將目光盯在了會市。會市,設在太學東北,每月朔望,即初一和十五這兩天,太學生們都會獲准來此設攤買賣,而所經營的,一般都是各自老家的土特產,以及經書傳記、笙磬器具等學生常用之物。每逢開市之時,放眼望去,數百攤位,數千顧客,熙熙攘攘,蔚為壯觀。

劉秀並不想和大家一樣擺攤,擺攤能賺幾個錢?他的計畫是買頭驢,跑出租,搞物流,反正從太學到會市,還有一大段路,這些擺攤的同學,都有運貨的需求,生意管保差不了。想出這麼個主意,劉秀很是得意,但是,哪怕是買頭驢的錢,他也拿不出來,於是找到同宿舍的韓子,拉他一起入伙。韓子家境也不富裕,初聞劉秀的提議,一口回絕。劉秀並不氣餒,向韓子描繪了這樣一幅宏偉藍圖:

「咱倆先合資買一頭驢,出租給別人拉東西。等有了錢,再給驢配個車,咱們就改出租驢為計程車。等有了更多的錢,再擴大規模,搞兩輛驢車,一輛拉生意,一輛自己坐。」

韓子一聽,大為興奮,嚷道:「等咱有了車,每回出門都坐。媽的想上車就上車,想走路就讓車跟著。」

劉秀一笑,道:「冷靜,冷靜,這才剛剛開始呢,好事還在後頭。等生意更紅火起來,咱們再成立一支驢車隊,把咱們的驢車隊都送上市場,簡稱上市。你說,那得多美氣啊。」

上市的夢想,又有誰能抵擋。韓子於是掏出全部積蓄,加入了劉秀的生意。兩人集資買了一頭驢,再讓僕從牽去會市,幫人馱運貨物,自己則坐地收租。

劉秀的預見果然沒錯,出租驢一推出,很快便火暴得不行。然而,立即便有跟風者。一時間,長安驢貴。也難怪,這行業准入門檻太低,無論你買頭驢或者你自己是頭驢都可以。

更為雪上加霜的是,倆人的黑驢忽然非正常死亡。不用勞駕福爾摩斯也能破案:有人眼紅他們的生意,故而投毒殺驢。劉秀苦笑,靠,長安也有黑社會。

驢死不能復生,劉秀的致富之夢也轉瞬化為泡影。劉秀傾盡所有,將韓子的投資賠還韓子。韓子推辭再三,無奈劉秀似乎與錢有仇,執意要賠,韓子最終也只好收下。

劉秀生平第一筆投資就這樣血本無歸,然而生活還要繼續,生活費也還要繼續,幸好,劉秀很快就在南陽同鄉朱祐的身上發現了新的商機。

朱祐,字仲先,南陽宛城人,父親早逝,母子二人相依為命,日子過得相當拮据。好不容易進入太學讀書,朱祐自然格外珍惜,太學是他唯一能改寫人生命運的機會,其學習之努力,比鄧禹有過之而無不及,即使劉秀來訪,朱祐也總要先完成自己的功課,這才肯開始招待。

剛入太學之時,迫於經濟壓力,朱祐也曾經嘗試做過賣葯的小生意。按理說,賣葯的生意總不會太糟,況且,朱祐的藥方又是祖上傳下,療效出奇的好,然而,朱祐的生意還是日漸蕭條下來,最後只能關張大吉,自我安慰道:君子固窮而已。

劉秀卻偏偏看上這麼個爛攤子,找到朱祐,商量一起賣葯。朱祐早已斷了發財的念想,指了指牆角的庫存,你要賣?拿去,拿去。劉秀也不客氣,提葯就走,再回來時,手上藥是沒了,錢卻拎了一大袋。

朱祐大驚,顧不上做罷功課再理會劉秀的慣例,趕緊放下書,下堂迎接。劉秀大笑道:「朱兄為何前倨而後恭?為我多金乎?」

這便是劉秀,總能和人保持恰當的距離,恰當得可以隨時實施調戲,而又不至於被人大叫非禮。朱祐赤著臉,只能尷尬笑笑。劉秀調侃過後,正色道:「你知道你的葯為什麼賣不出去?」

朱祐一臉天真,為什麼?劉秀答道:「你的葯太苦。」

朱祐不以為然:「良藥苦口,自古皆然。」

劉秀笑道:「窮則變,變則通,你不變不通,怎能不窮?」說完分錢走人,朱祐鞋也來不及穿,追出十幾里地,拉住劉秀,討問秘訣。劉秀道:「哪有什麼秘訣,我也就是往葯里加了些蜂蜜,從人所欲而已。」朱祐大失所望,道:「就這麼簡單?」劉秀笑道:「你知道你和我最大的區別是什麼?」朱祐抓耳撓腮,想不出答案。劉秀大笑,揚長而去,遠遠拋下一句:你賣的是葯,我賣的是口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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