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太學 第一節 初入長安

小女孩名叫陰麗華,乃是春秋賢相管仲的後裔,新野陰家的千金,其母鄧氏則是鄧晨的族姐,這麼攀起來,陰麗華算是劉秀的表侄女了。不過輩分不是問題,問題在於幼女雖好,媒雁不許,陰麗華才只有十歲,遠未到提親的年紀,無奈何之下,劉秀也只能暫且按下相思,先到長安就讀太學,而陪劉秀一路同行的,則是其同在太學念書的三表哥來歙。

來歙,劉秀姑母之子,和鄧晨一樣,也是南陽新野人氏,同樣出身於官宦世家:其六世祖來漢,漢武帝時任光祿大夫,隨樓船將軍楊仆擊破南越、朝鮮。其父來仲,漢哀帝時官居諫大夫。說起來,來歙也是奇人一個,讀了十年太學,仍然沒有畢業,每年只有註冊的時候才在太學現身,其餘時間則漂在長安,與隗囂、竇融二人為莫逆之交,招賢納士,廣結豪傑,名動黑白兩道。

有了來歙這位熟門熟路的嚮導,一路無話,大半個月後,劉秀一行順利抵達都城長安。在趕去太學報到之前,劉秀特地先去拜謁了劉家的兩位故舊,一則為劉家聯絡感情,二則拜拜碼頭,萬一日後他在長安惹出事來,也好有人幫著擺平。而說實在的,在這兩位劉家故舊手中,基本上萬事都能擺平。

一位是叔父劉良的至交好友,當朝大司馬嚴尤。大司馬,三公之首,位在丞相之上,乃是僅次於皇帝的二號人物。劉良和嚴尤當年同在長安任郎官,識於微賤,私交甚篤。在劉秀的記憶當中,劉良總是喜歡將嚴尤這位老友掛在嘴邊:「我是性急的,所以我們見面,我總是說:尤哥!我們動手吧!他卻總說道NO!——這是洋話,你們不懂的。否則早已成功了。然而這正是他做事小心的地方。他再三再四地請我上長安,我還沒有肯。誰願意在這小縣城裡做事情。……」而聽的人無不嘴巴張成O形,表示著他們的肅然起敬。

另一位則是劉家的世交,司隸校尉陳崇。司隸校尉一職,雖在大司馬之下,卻也是位高權重。不妨拿大家更為熟悉的三國來說明司隸校尉一職的顯赫:董卓稱司隸校尉為「雄職」;孟德公掌權之後,也曾領司隸校尉以自重。劉備則將司隸校尉封給了他最信任的將領張飛。張飛死後,貴為丞相的諸葛亮,立即接過司隸校尉之職,以進一步鞏固自己的權力。

拜完碼頭,出長安城,往東南七里,便到了太學。來歙幫劉秀辦妥入學手續,又勉勵了劉秀一番,然後便匆匆辭去。劉秀一個人待在空曠的宿舍,並無新生常有的鄉愁和焦慮,而是興奮地踱步,貪婪地呼吸,四壁之間,彷彿全是自由的氣息。在老家舂陵,他始終籠罩在長兄劉縯的陰影之下,如今來到長安,天高老哥遠,他終於有機會發自己的光,讓別人陰影去吧。

劉秀正激動間,一人敲門而入,乃是和他住同一宿舍的新生,名叫韓子,體態敦實,低眉順目,一看就是老實孩子。兩人互通姓名籍貫之後,面對面干坐著,劉秀正想挑起話頭,打破尷尬,韓子卻突然自顧自笑了起來,而且一笑不可收拾,捶床撞牆也無法停止。劉秀毛骨悚然,大吼道:「有何可笑!」韓子恍如未聞,仍是狂笑,直到把自己笑舒坦、笑酥軟了,這才指著劉秀,問道:「你來太學幹什麼?你離開太學之後打算做怎樣一個人?」

劉秀茫然搖了搖頭。韓子見狀,滿臉不可思議之色,道:「這是太學最著名的笑話,你居然沒聽過?」劉秀還是只能搖頭。韓子又是大笑:「來太學幹什麼?混!離開太學之後打算做怎樣一個人?混混!」

劉秀聽罷,也是大笑不止。笑罷,卻又覺得這兩個問題確實問得很好,好得他都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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