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第二天早上,我是在電話鈴聲中醒來的。我知道那是司馬嘯打來的,因為響得是房間電話。他的聲音仍是如此柔情,這種柔情每次都讓我的心深深感動。他輕輕地怕嚇著我似的問著,怎麼樣,休息好了嗎?我說還行。然後他說一會兒來我辦公室里吧,我帶你諮詢考研的事。

放下電話,才清醒過來。這時,我發現自己陷入了一個二難境地:如果我上他的研究生,昨晚我已為了上學出賣了肉體,我是一個多麼無恥的女人;如果我不是為了上學,那我昨晚就是純粹為了淫慾,那麼我應該算是一個淫蕩的女人。不管哪一樣都使我不折不扣地成了一個壞女人。

我悔恨交加,並對自己鄙視至極。是啊,我如何面對他。是學生?還是朋友?想像著坐在辦公室里的他,面對屬下和學生時,他會將我擺在哪個位置呢?而我如果真成了他的學生,我又如何與他相處呢?我左右為難,本來上學的念頭就不是特彆強,於是原先上學所面臨的困難,以及今天所面臨的問題使我開始考慮放棄。當這種想法越來越明朗後,我竟然生出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我現在才真正認識到之所以來這裡,考研只不過是理智與潛意識中堂而皇之的理由而已,而真正的目的是見他。想到這裡,又一次感到自己的齷齪和羞恥,真恨不得自己打自己兩個嘴巴。

決心已下,便決定打道回府。時間還不到九點,我便穿戴整齊到餐廳吃飯。餐廳里冷冷清清,有稀稀落落的幾個人正在安靜地用餐。我隨便夾了幾片麵包火腿,端了一杯牛奶,坐到了一個桌子旁。

我邊吃著麵包,邊思索著回去的事。這時我眼睛的餘光感到旁邊有人在盯著我。我扭過頭看過去,發現遠處靠牆的桌子邊坐著一位白凈的男子,正在匆忙地將眼光從我的身上移開。但當我扭過頭來繼續吃我的飯時,我又感覺他將眼光盯在了我的身上。我不禁感到詫異:我不僅不年輕而且不漂亮,他看我做什麼。疑惑中,我不由得低下頭仔細地看了看衣服,沒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又摸了摸自己的頭髮,似乎也沒有什麼。在這種疑惑中,我突然懷疑他是否是我隔壁房間的客人,並且在昨夜聽到了我的隱私。因為房間隔音很差,我一直能清楚地聽到鄰房裡的各種動靜。想到這裡,感到臉上一陣陣發起燒來,便低下頭加快了吃飯的速度。

正當我忐忑不安地以最快速度對付盤子里的食物時,發現他竟然無聲無息地端著他的食品站到了我的身邊。他彬彬有禮,用猶豫的口氣說,我能坐這裡嗎?面對他的突兀,雖然我內心深處是極大的不情願,但卻無法拒絕他的禮貌,於是我表情僵硬地說,隨便吧。

他坐了下來,端起盤子里的那杯牛奶喝了一口,說,我好像見過你?

我想這種伎倆電視電影上演得太多了,於是我面無表情地說,是嗎?

他又問我是不是江蘇人,我說不是。

他有些難為情,不好意思地說,對不起,認錯人了。

我感覺我錯怪了他,便態度緩和地向他微微笑了一下。看到我態度好了,他便又說了一句,太像了,你與我的一個朋友太像了。然後他好奇地說,你是哪裡人,我說燕城人。

這時我已吃完,便站了起來,說對不起我得走了。這時,他也站了起來,說,我也吃完了,我跟你一起走。我不好拒絕,便與他並肩走出餐廳。

從餐廳到電梯有一段長長的光線幽暗的過道,在走過這段長廊時,他說著一些禮貌寒喧的話,他的語調和聲音使我突然產生一種奇怪的似曾相識的感覺。

在走過樓梯時,我停下來扭過頭對他說,我就在樓上住,不用電梯的。

這時,我發現在幽暗的光線里的這張臉真得在哪裡見過。於是,下意識里便連看了幾眼。看見我吃驚的眼神,他站在哪裡好奇地問怎麼了。我說我好像也有一種見過你的感覺。他笑了起來,這一笑,讓我覺得似乎更熟悉了。

他說,昨天在樓道里我就覺得見過你。

噢,這時我才想起他是昨晚在樓道里見過的那個男人,也想起昨晚相遇時我也的確有種曾經相識的感覺。於是我問你是哪裡人,他說江蘇人,不過在燕城天江等地做生意,或許在燕城見過你呢,或許在燕城我們打過交道或者在街上吵過架呢,也未曾可知。他笑了起來,我也忍不住笑著說那可真說不準。然後我們互道再見,各自回了房間。

大約半個小時後,我已經退房走出了賓館大門。

站在耀眼的太陽下,我感到一種羞愧和心虛,似乎內心那些骯髒的思想以及昨夜那種丟人的行為正在被明亮的太陽窺視著。感覺中好像是一個小偷偷了東西後似的害怕陽光,害怕見人。街外行人或漫不經心,或匆匆忙忙。有兩個小姐狀的女人正在迎著我向賓館門口走來,她們一邊神神秘秘地悄聲笑著,一面向我投來好奇的目光。心虛的我在走向她們時竟感到心跳加速起來:是不是她們把我當成她們的同類了?這讓我痛恨起這個賓館了,因為當走進來時我還是一個正經、純潔、清白的女人,而當邁出這個賓館時,那個清白的婦人已經變成一個搞婚外戀的女人。

我一面迅速地離開門口,向馬路邊走過去,一邊向停在旁邊的一輛計程車招手。這時從一輛正在發動的黑色轎車裡鑽出一男子,像個老熟人似地一邊向我打招呼一邊走來。我看過去,原來是剛才認識的那個男人。他站在我的面前,輕鬆地問去哪兒。當他聽我說要回燕城時,竟然笑了起來,看來我們真是緣份不淺,我正好也去燕城,你不用坐火車了。

我開始不好意思起來,不知道是拒絕還是順從。當他看出我的猶豫後,便打趣著說有什麼好猶豫的,還怕我不成,都這麼大人了,還能拐賣你不成。

我不由得被他逗得笑了起來,順口說:也是,都這麼老的女人了,賣恐怕也賣不出?說完,我倆同聲大笑起來。

在車上,知道他叫王真強,是做藥品生意的。在燕城、天江以及江蘇老家常常跑來跑去。天江這家賓館有他長年的包房。他問起我在樓道里的朋友,我只好撒謊說,是一個朋友,幫我聯繫進修考研的事。他似乎對昨天晚上碰上的我的朋友很感興趣,總是拐彎抹角地打聽我的朋友的情況,比如他是大學教師嗎?與我怎麼相識的等。我有點不高興回答這些問題,便哼哼哈哈起來,心裡滋生一絲後悔:坐他的車幹嘛?他憑什麼打聽我的隱私?看著他抹了過多者喱水的頭髮硬硬黑黑的,整整齊齊的兩邊分著,還有從他身上似乎還飄來若有若無的香味,白白膩膩的小臉,便有些後悔自己搭陌生人的車。

車駛上高速公路,窗外單調的風景使我感到自己猶如坐在一台遊戲機前玩開車遊戲。只有車窗外一顆顆高高的電線杆子像田野巨人般從遠處游到眼前又消逝在身後,我的腦子在這種不變的重複里變得昏昏欲睡,這讓我覺得自己幾乎正在做一個荒唐而又莫名其妙的夢。

這時,手機響了,我一下子從迷迷糊糊的意識里清醒過來。司馬嘯在電話里說,你怎麼還沒來?當他聽說我已在返回的路上時,吃驚地說,怎麼回事?考研的事怎麼辦,我已經幫你問清手續如何辦了。最後他很失望地說,我給你寄去材料好了,你認真填寫吧,爭取成功。然後,我聽見他的聲音有些沙啞,他動情地說,我會想你的……正在這時,手機突然斷了。等我再打,發現手機欠費了。

前邊的王真強似乎一直在注意著我的通話,所以當我沮喪地將手機放回包里時,他已猜出我的問題了,便伸過他的手機說,用我的吧。我說算了,沒什麼事了。但我的心裡由於司馬嘯最後的一句話已經是心亂如麻了。我閉了眼睛,眼前的一切一下子被司馬嘯佔據了。昨夜洶湧而起的那種情感再一次如漲潮的海水一浪高過一浪地襲來,我感到我在不可遏制地想念他,想他的聲音,他的氣息,他的笑容,他的舉動……我腦海里一遍遍地翻卷著昨夜的每個情景、每個細節……

這時車廂里響起了著名歌手唱的《此情可待》,歌手用沙啞的聲音,以一副聲嘶力竭的狀態將愛情演繹的心痛異常,我不禁心神一震。我睜開眼睛看見王真強也全身心的沉浸在音樂中。他也喜歡這首歌曲,像我與我的學者一樣。難道,難道我們與他也有什麼緣份?這個念頭在我的腦海里一閃而過,像湖面偶爾划過的一縷光線,在瞬間的跳躍後便虛幻得無處可尋。

回到家已是中午了。推開家門,一切如舊。客廳里茶几上有女兒抱來抱去的小狗正瞪著一雙黑黑的眼睛迎著我,地上女兒的小拖鞋一隻扣著一隻仰著,而丈夫的大拖鞋整整齊齊地躺在小拖鞋的旁邊,就好像是他們倆站在面前向我擠眉弄眼。面對自己的家,以及所有眼前熟悉的東西,站在客廳中央的我突然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似乎剛剛從一場激情美麗的夢境醒來。而醒來的我才發現,在這片早已習慣的親情里,我是如何羞愧和痛悔,以致於我竟然不敢正眼看對面牆上那副婚紗照中的丈夫。當我避開照片逃進卧室後,看見床上兩個豐滿碩大的枕頭好像在向我示威似的,誇大而耀眼地突出著枕巾上兩片大大的綠樹葉,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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