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走出車站,那對親密的戀人說完再見便消失在人流中了。我提著自己簡單的行李,在一片混沌和茫然的意識里,在各色各樣的人群里,感覺像一個飄忽的夢遊者。眼前的一切陌生而又似曾相識,灰濛濛的天空、紛亂的人群、冷漠的面孔……我想,如果今生夢中我沒有來過,必定是前世在這兒住過。或許正是這樣,我才與司馬嘯曾經相識或者相愛過,才在今天續上了這份未了的緣份。然而,直至那時,在我的腦海里,我的學者仍然抽象得只是一種溫柔和果敢的聲音,那張後來寄來的照片其實在我的腦海里並沒有留下什麼深的印象,因為所有的接觸,所有的心動都是因那個聲音而來。

他在哪兒?他怎麼樣?他會對我怎麼樣?在那一刻,站在出站口的我因為諸如此類的問題,心底突然生出無比的憂傷和恐懼。但是,不可否認的是,我還是無法剋制自己的好奇和渴望。我不斷地告訴自己,不管他怎樣,不管他對我怎樣,即使荒唐,也就荒唐一次吧。

直到現在,我仍然不知道這到底是什麼力量,使我如此失去理智,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原因,使我無法抵擋住這種誘惑,更無法抗拒見他的念頭。我那時惟一的想法就是,如果因此我便成了一個淫蕩的女人,我認了;如果因此證明我本來就是一個壞女人,我也認了。我所有的感覺就是:他不是壞人,他是命運補償給我的年輕時不曾遇到的愛情。

我的手機響了,我知道肯定是司馬嘯打來的。他再一次希望能來接我並安排我的住宿。但我再一次拒絕了。其實在來之前,他一直要求為我預訂賓館,並負擔我的費用。但是我不想如此,因為那樣會讓我感到屈辱和沒有自尊。最後,在司機的引領下,我住進了一家中檔賓館。在這整個過程里,他不停地打電話,幾乎五分鐘就一次,一遍遍地問我到了什麼地方。這種頻繁的問訊讓我感到眼前這個學者竟然也有一絲孩子般的沉不住氣,就像買了一件新衣服,急著試穿似的焦渴難耐。

當我走進房間,看見那兩張乾淨、整齊、柔軟的床時,我的心裡一下子波動了起來。我的腦海里頓時升起一種對新異性——我的學者的渴望。到此時,我不得不再一次承認我的確是一個不安分、不守婦道的女人。這讓我再一次為自己品行不端而羞愧。但是,這種羞愧仍然沒有阻止我接下來的行為。我一面自責,一面用既來之則安之自我安慰著,並開始洗滌旅途的疲勞。

我終於收拾停當,坐在靠窗的沙發上撥通了他的號碼。然而,就在最後的一霎那,我突然感覺內心真的害怕了。我的腦海里出現了一個令自己顫慄的問題——真做情人?記得有一次談到見面時,他激動地說,我想你都快想瘋了,我要你做我實實在在的永久的情人。從網上到電話,到起程,我好像一直在做夢。而到這時,我才切切實實地感到我真的要見他了,我真的也許就要成為一個情人了。想到這裡,一種惶恐使我變得坐立不安,激動異常。剛才在火車上母親的臉貼在窗玻璃上的夢又浮現在眼前,我下意識地迅速將手機又重新合上了。

我沮喪地躺在床上,反覆想著是否見他。我感到自己像小學時學的一則寓言故事《葉公好龍》里的葉公。我天天盼著見他,想他,當我真得要見他時,我突然退縮了。司馬嘯的電話很快打來了,面對他的電話我第一次在心中升起一種猶豫,猶豫著不敢接聽電話。電話一聲接一聲地固執地響著,我似乎聽到司馬嘯焦急的聲音在問,你怎麼了,不接電話?到底在哪?在我的猶豫中,電話終於不響了。而我的眼睛卻已變得潮濕了。我知道我想見他。

一分鐘後,電話又響了起來。我知道只要它再響下去,我就控制不了自己了,只要我接了電話,我就無法說服自己不見他了。於是我告訴我自己,最後給我一點時間,讓我最後再考慮一下。

直到那個時刻,司馬嘯對我除了電子郵件、手機和家裡電話外,還幾乎不知道與我聯繫的其他方法。他不知道我的真名實姓,不知道我的真實單位,甚至不知道我長什麼樣。我突然感到自己對他有點不公平,因為他已經將他的所有情況都毫無保留地告訴了我。難道我就這樣從他身邊走過,連讓他知道我是誰都不讓嗎?原先的所有的決心和理由都那兒去了?我不是想上學嗎?如果不見他,怎麼談上學的事?何況他還說,他只是想見見我,他能把握住。我終於找到見他的理由了,終於為自己與男人約會找到了借口。我又一次感到自己不但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壞女人,而且是那種「想當婊子又想立牌坊」的虛偽透頂的女人。最後,我終於橫下心來,拋下恥辱的情緒,摁了OK鍵。

你怎麼了,怎麼關了電話。他的聲音充滿焦慮,但仍然柔情萬分,你是後悔了嗎?

我不知道說什麼,只是囁嚅著,但我已明明白白地感到自己已無法抵擋這即將來臨的一切了。或許我的吞吞吐吐讓他覺得我很傻,他笑了。

你剛才差點嚇死我,你知道,只要你關了電話,我就無法找到你了,可別再干這種殘忍的事了。他在問清我的地址後,便像拍電報似得只簡單地說了幾個字:等著我,半個小時。

對於見面的方式,其實我們早就討論了好幾次了。我曾經半開玩笑地建議,像詩里說的「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他說那容易認錯人,後來猶豫了一下,又說挺浪漫,不錯。於是他說他穿件黑風衣。然後問我有什麼標誌讓他認。我說,你只要站在約定的地點,你只要穿著你的黑風衣,你只要不停地四處張望著,在張望中只要你看見一個圓圓胖胖的中年女人向你微笑,那就是我。他聽後哈哈大笑不止。但是現在離黃昏還有三個小時,我們似乎誰也沒有再提起有關這種浪漫的見面方式,只是一味地希望迅速相見。當然我現在的心情也顧不上浪漫了。

門終於輕輕扣響了,我的心也跳到了嗓子眼兒。當我準備站起身開門時,我竟然感覺到自己一下子變得虛弱不堪,似乎已沒有力量站起來了。

門上又輕輕響了兩聲。我竭力甩了甩頭,似乎可把這份虛弱擺脫似的,然後我猛地站了起來,頓時感到心裡平靜了很多。就在我將門剛剛開到一半的時候,一個高大、英俊、穿著黑風衣的男人一腳邁了進來,幾乎撞在站在門邊的我的身上。在我驚訝的同時,還感覺到他帶來的一陣風,使我覺得他好像是跑進來一樣,就連黑風衣的衣角還飄得老高。他胳膊下夾個黑色公文包,一隻手迅速地伸向我。我覺得自己幾乎傻了,因為我腦海中對他的印象並不是這個樣子,因此當英俊的他突然站在我面前時,先前那種熟悉親切的感覺突然間好像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一種尷尬的陌生感。

我拘謹地躲在一邊,下意識地把手藏在了身後,並現出一種惶恐不安,不知所措的樣子。然後,我聽見了那個熟悉柔和的聲音,握握手好嗎?也就是這句話,這種讓我魂牽夢縈的聲音,使我瞬間找回了那種熟悉的感覺。幾乎同時,我感到自己那隻可憐的小手剛從身後伸出便被他那隻溫暖的大手整個攥住了。

我抬起臉,看見了他溫柔的眼睛。

他說:你好漂亮,你怎麼能說你是一個圓圓胖胖的中年女人呢?你怎麼這樣欺騙我呢?你要受罰。

雖然他一直採用一種輕鬆的話語打趣著,但內向的我仍然難以在如此短的時間裡克服這種拘謹。我站在他面前,竟然覺得自己像一個害羞的小姑娘一樣臉開始發紅、發燒。正在我為自己的表現感到難為情時,他敏銳的感覺已經得出這種結論了。他微微笑著說,你簡直像一個小姑娘,你看你像不像。他一把抓起我的手,拉著我走進房間妝台的鏡子前,對著鏡子說,你瞧你臉都紅了。我抬起頭,看到牆上鏡子里一個高大的黑衣人,擁著一個瘦小的女人。他們一高一低對比鮮明地站在眼前。我仔細瞄向黑衣人,看見了他楞角分明的臉,黑黑的眉毛,帶笑的嘴唇,以及那含情脈脈的眼睛。當我的眼睛停留在他深情的雙眼時,我突然讀出了他眼睛深處的一種噴薄即出的慾望。這種慾望頓時像一束飛馳的光柱從我的眼睛直擊心臟,我感到自己在一瞬間似被電擊一般僵硬起來,而身體的某個角落裡卻在潮水高漲。在這種情緒里,我變得慌恐不堪。我迅速掙脫了他的手,踉蹌地快步走向窗邊,像一隻怯生生的小鹿扭過身望著眼前這個高大的男人。

我不知道如何形容此時的心情,因為這時他已放下皮包,脫下風衣,舒適地坐在沙發上,用一種銳利的目光大著膽子看我的臉和我的身體。我強作鎮靜,迎著他的眼光看過去,但還是止不住內心的膽顫和羞怯。我看見眼前坐著一個衣冠楚楚、整整齊齊打著領帶的男人,襯衣領子硬硬地在脖子下支著。

我喜歡這樣的男人,我心裡下意識地想著。這一瞬間,我心裡開始變得稍稍輕鬆下來。

然而,這種輕鬆只是一瞬間的事情。因為當我的眼睛向下移時,我一下子看見了他的褲口——男人褲子上最隱秘的那個縫隙。那個褲口正在鼓鼓囊囊地扎眼地硬硬地支在他的身體中央。而讓我懊惱的是,我的眼睛在幾秒鐘內竟然沒有移開!而那時,我的腦子在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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