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日 殺 第四節

時間:未時初,二刻(按今日計時,當為下午一點三十分)。

地點:白馬弄弄堂口。

從觀音巷出,到白馬弄,穿出白馬弄,便到了大路,孟叔的馬車在那裡等著他們。

白馬弄弄堂口,一人沉默地站在弄堂當中,攔住去路。那人戴著斗笠,雨水沿著斗笠的邊緣往下滾落,衣裳濕透,緊貼於身,穿著一雙草鞋,也不著襪,腰間別著一柄長劍。臉上蒙著一塊黑布,只露出一雙混濁充血的眸子。他在雨中等待三公子已經很久。有這樣一個人攔在路上,想來也不會是什麼好事。

三公子視若未見,仍然筆直地往前走去,眼看就要撞到蒙面人身上,蒙面人眸子中精光一閃,瞬間卻又暗淡下去。蒙面人滑步後退,三公子步伐依舊,即沒有加快也沒有減慢,蒙面人一旦後退,便如決堤的洪水,再也停不住,只有不斷後退,情況越來越狼狽。

三公子忽然停下腳步,蒙面人頓感令他難以抵抗的壓力忽然消失,渾身一陣輕鬆,也止住後退之勢,只是兩肩微微顫抖,顯然還在調勻氣息。

三公子皺了皺眉頭,道:「攔我去路,必招人神共憤。」

蒙面人道:「三公子別誤會,我和三公子是友非敵。」

三公子冷漠一笑,道:「我有敵人嗎?我不知道,我有朋友嗎?我也不知道。」蒙面人聽出三公子語氣不善,拿不准他今天是不是吃錯了葯。但他知道面前這位爺他惹不起,於是只好堆著笑臉(可惜笑臉被他遮臉的黑布擋住,三公子看不見,所以一場白笑),道:「三公子難道不想知道是誰一直在派人殺你嗎?」

「這麼說你知道是誰?」

「不錯,我當然知道。」在這場對話中,蒙面人感覺到自己已經逐漸佔據了上風。因此,他的語氣顯得十分輕佻,甚至帶有些炫耀的味道。「我還知道百勝鏢局鏢師被害一案的線索,應該對三公子有用。」

「別告訴我,答案你自己留著。」三公子沖他當頭一聲暴吼,聲音蓋過直劈而下的響雷。蒙面人為其聲勢所迫,不禁打了個寒戰。三公子的反應完全出乎他的預計之外,迷茫慌張之餘,他沒了主意。

凌駕於三公子之上的寧心兒大為不快,以掌擊三公子的頭,叱道:「你是不是發神經?別老是大呼小叫、一驚一乍,嚇壞了本姑娘,叫你好看。」

三公子道:「小的知錯了。」又對蒙面人道,「你怎會知道我要從這條弄堂經過?你敢跟蹤我?」雖然他把聲音放輕,但冰冷的語調,寒意十足。

蒙面人無語。

寧心兒打抱不平地嚷道:「曹小三,你方才也跟蹤司空空空,還跟蹤得不亦樂乎,現在人家跟蹤你,你就覺得不高興了。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你這人也太蠻橫霸道了。」

蒙面人附和道:「這位姑娘說得有理。」

三公子苦笑道:「心兒,你又出賣我。好吧,蒙面人,我免去你的債,如同你免了人的債,不叫你遇見試探,救你脫離兇惡,因為國度、權柄、榮耀,全是我的,直到永遠。」

待三公子說完,蒙面人和寧心兒同聲道:「阿門。」

三公子道:「你為什麼要把臉蒙上?」

「因為我不想你認出我來。」

三公子微微一笑,道:「你這回答倒是老實得可愛。」

寧心兒道:「蒙面人,你難道不怕他把你的面罩強行摘掉?」

蒙面人未及答話,三公子卻已搶先答道:「心兒,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脫女人的衣服,我很樂意,摘男人的面罩,我卻不屑。」

寧心兒朝著三公子的後背狂捶不休,道:「叫你再滿嘴跑舌頭,風言風語,死沒正經。」三公子任由她捶,一邊把她抱得更緊,以防她從自己背上摔下去。

蒙面人呆立原地,看兩人嬉笑打鬧,渾不將他放在眼裡,心裡狂躁不安,恨不能將這一對狗男女剁得稀爛,但卻又不怎麼敢。

三公子對蒙面人道:「下次看到你的時候,你最好不要再在臉上掛塊破布。三公子所言說的每一個字,你最好都銘記在心。」說完,舉步前行。蒙面人連忙退到一旁,收腹挺胸,緊貼牆壁,不敢再行阻攔。

三公子走在雨中,橫七豎八地樂開了花。

寧心兒道:「你又笑什麼?」

三公子道:「那蒙面人此刻一定鬱悶得很,本以為自己捧了個寶貝,可以大大地顯擺一番,卻突然發現並沒人稀罕。這種結局,正是三公子所喜聞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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