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日 殺 第三節

時間:未時初,二刻(按今日計時,當為下午一點三十分)。

地點:觀音巷巷口。

三公子和寧心兒在算命攤後躲雨。隨雨而至的風,帶著寒意。寧心兒不禁向三公子依偎得更緊一些。在這樣一個大雨紛飛的春日,真會有人來照顧他們的生意嗎?

然而,長街盡頭確實過來了一個人,那個讀書人,背上背著一個書簍,頭上紙糊的帽子已經軟成一團,水從臉頰上澆灌而下,讀書人卻並沒有脫下帽子的打算。

讀書人目不斜視,走過算命攤,也沒多看一眼,而是繼續向前走去,三公子卻突然叫住他,道:「讀書人,過來避避雨吧。」

讀書人看了三公子一眼,道:「是你?」

「是我。」

讀書人往地上呸了一口,道:「我還以為你是多了不起的人物呢。原來只不過是個靠騙人為生的臭算命的,連我都不如。」

「好說好說。這雨看來還得下好一陣子。過來避避雨吧。」

讀書人抬眼看看前方漫無止境的道路,心中一盤算,終於還是決定先避避雨,再繼續趕路。坐定之後,兩個人也都沒什麼話說。寧心兒捧著臉,好奇地看著兩個人,總覺得這兩人之間有奇妙的聯繫。雨勢越來越猛,雨點敲擊在帆布頂篷,猶如正在急行軍的萬馬奮蹄。

三公子幽幽說道:「讀書人,苦雨無事,不如替你算個命吧。」

讀書人道:「我不信這個。命中注定,算又有何用?」

三公子似乎也沒有急著非要做成這筆生意不可的意思,也就不再說話。又一陣沉默。

讀書人忽然打破沉默,說道:「既然無事可做,那你就幫我算一個吧。」

三公子道:「你是想看相、摸骨還是測字、抽籤?」

讀書人道:「看相。」

三公子道:「那就給你看個手相,把手伸出來。」

讀書人警覺地打量了一番三公子,終於還是將手放在桌子上。

三公子卻悠然道:「不是這隻,是另外一隻手。」

讀書人「哦」了一聲,道:「男左女右。」說完,把右手收回,左手遞過去。

三公子依然不緊不慢地道:「另外一隻手。」

讀書人詫異道:「兩隻手都在這裡了。」

三公子道:「我要看的是你的第三隻手。」

讀書人跟著了火似的從椅子上蹦起來,大怒道:「你居然敢誣賴我是小偷?」

三公子哈哈大笑,道:「你不是小偷,你是偷中之王,號稱天空、地空、人空的司三空,司空空空。」

讀書人又坐下來,嘆了口氣,道:「我原以為,扮成這副模樣,能逃過公子的法眼。看來我錯了。」

三公子道:「你明明知道,你天下無雙的易容術能瞞過天下所有的眼睛,除了三公子。你還敢自投羅網?」

司空空空苦著臉道:「我想賭一次。」

三公子道:「你現在逃還來得及。」

司空空空道:「能逃到哪裡去?逃得再遠,還是要被你抓住。這樣徒勞無功的事情,我可懶得去做。所以,我乾脆就不逃了。」

寧心兒奇道:「原來你們兩人早已認識。」

司空空空苦笑道:「很不幸,是的。我以為不會被公子認出,所以方才在那小酒家裡才會主動找碴,想跟公子開個玩笑。沒想到他根本就不上當。」

「你這賊骨頭,燒成灰我也認得你。」

「公子特地在此等候司空空空,一定沒有什麼好事。」

「不是好事,但也不是壞事。你方才那麼罵我,一定過足了癮,我也不回罵你,你幫我做完這件事,我們之間便算扯平。我要你去慶王府一趟,替我偷一幅蘇漢臣的畫。」

「公子別把話說得那麼難聽。不是偷,是取。」

「好,我要你去慶王府一趟,替我取一幅蘇漢臣的畫。」

「蘇漢臣的畫我多得是,又不是太值錢。你想要的話,我倒可以很大方地送你一兩幅。」

「少跟我耍貧嘴,叫你偷你就去偷。膽敢不從,仔細你的三兩骨頭。」

「我早已金盆洗手,不幹這種勾當了。公子還是另請高明。」

「你真的不幹?」

司空空空把頭搖得如不倒翁一般,道:「絕對不幹。」

「我可曾對你有過救命之恩。」

「你自己要救我,我可沒求著你救。」

三公子微微一笑,道:「很好。你既然無情在先,休怪我無義在後。」

司空空空渾身一凜,雙手緊緊抱住背簍,道:「你想怎樣?」

三公子道:「你不是說你已經金盆洗手了嗎?那把背簍里的東西拿出來給大家瞧瞧。」

「背簍里只是幾件換洗衣服而已,沒什麼好瞧的。」

「既然是些換洗衣裳,拿出來瞧瞧又有何妨?」

司空空空把背簍抱得更緊些,道:「別人瞧可以,你瞧就不行。」

三公子笑眯眯地道:「你瞞不了我,這背簍之中,定是些你偷來的珍奇字畫。你有兩個選擇,要麼去慶王府偷畫,要麼就把背簍打開,裡面的贓物,大家見者有份。」

司空空空坐在板凳上,渾身抖如篩糠,不知是冷的還是怒的。他思前想後,終於一咬牙,道:「算你狠,我自認倒霉,這背簍里的東西,就分一半給你。反正,我不幹。」

三公子道:「不是一半,我們這裡共有三個人,就應該分成三份,我和心兒各拿一份,剩下的那一份才是你的。」

司空空空面紅耳赤,道:「三公子,你也太過分了。你就是仗著自己的武功比我高,凈欺負我老實人。」

「我就欺負你了,你不服氣?」

三公子音調略一提高,司空空空立時畏懼起來,竟不敢出言反駁。

「怎樣?你是想去偷畫,還是想大家分贓?」

「我寧願去偷畫。畫的尺寸如何?」

「不知道。」

「畫的內容如何?」

「不知道。」

「此畫所用為何種紙張?」

「不知道。」

「關於此畫,公子知道些什麼?」

「什麼也不知道。所以我才來找你。」

司空空空被三公子一誇,心裡大為滿足,道:「沒問題,包在我身上。」說完,他也不顧大雨滂沱,起身前行,不一刻,便消失在雨幕中。

三公子道:「心兒,我們也回去吧。」

寧心兒看看天,道:「這麼大的雨,我不想走路,我要你背我。」

三公子沒奈何,只得背起寧心兒。寧心兒興奮地舉著傘,轉動傘柄,水珠如西域年輕女子精心編織的細小髮辮,在亮白色的水天間飛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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