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皇子爭寵 第一節

時間:辰時初,三刻(按今日計時,當為上午七點四十五分)。

地點:無名山莊,靈犀別院。

寧心兒從一場酣睡中醒轉,她睜開眼睛,帶著些初醒的茫然。早春溫暖的陽光透過佔據半面牆壁的落地紗窗照射進來,鋪滿地面和床衾。金色的陽光像一群無聲的精靈,在升騰、在飛舞,無處無時不在將歡樂傳播。新的一天已經來臨,時間的更迭演進如此順暢而流,難免讓年輕的寧心兒產生恍惚的錯覺。她試圖把昨晚所做的夢給想起來,但是徒勞無功,無論她怎麼努力,卻始終也想不起自己到底做了什麼夢。她確信是做過夢的,只是那夢曾經出現過,現在又消失了,就像是一個匆匆的過客。她不免有些遺憾,有些惆悵。等她放棄將夢從遺忘之川喚回的努力之後,這才注意到滿屋子如鮮花般怒放的陽光。她於是一下子變得開心起來,覺得自己正處於世間最溫暖的包容之中,剛才的遺憾和惆悵也一掃而空。她甚至向著確實而又虛無的陽光露出甜蜜而美麗的笑容。

她側耳傾聽,房間外面安靜得出奇,整個山莊也是安靜得出奇,只有隱約的幾聲鳥鳴。平時的這個時候,山莊里可都是熱鬧得很。她心裡開始隱隱覺得不安,再從窗戶眺望西湖,只見湖面上已是大小船隻密布,諸色畫舫雲集。白堤上人頭攢動,有行色匆忙的擔夫,有步履悠閑的遊客,與平時所見的景緻大同小異。寧心兒尋思道:「莫非山莊里的人都出門去了,把我一個人孤零零地留在這裡?」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她反而越想越恐懼,急忙披好衣裳,推門而出。

寧心兒一出門,看見侍立在門口的兩個小丫鬟,她的心方才稍微安定了些。

兩丫鬟恭聲問候道:「小姐起床了?」一邊說一邊會心地相視偷笑。

寧心兒問道:「你們笑什麼?」

「奴婢是替小姐高興。」

「我有什麼事好值得高興的?」

丫鬟道:「奴婢不能說。孟叔交代過,等小姐起床後,奴婢們侍候小姐洗漱梳妝,其餘的事情,過一會兒小姐自然便知道了。」

寧心兒道:「故弄玄虛,古里古怪。」又問道,「三公子呢?」

丫鬟答道:「公子想必還在酣睡,未曾起來呢。」

寧心兒咬牙道:「這個懶蟲,都什麼時候了,還在貪睡,無可救藥。」她生起氣來。今天是她的生日,三公子卻依然如往常一般,早睡晚起。「他肯定早把我的生日給忘了,實在可恨,罪大惡極,我定輕饒不了他。」在丫鬟為她梳妝之時,她氣呼呼地說道。

兩個丫鬟在她背後又掩嘴哧哧偷笑。她在鏡中看得分明。「你們還好意思笑,就算公子忘了,你們也該提醒一下他才是。人家一年才過一次生日,可不想連個祝壽賀喜的人都沒有。」

丫鬟也收起笑容,施禮道:「奴婢們給小姐祝壽。祝小姐壽比南山,福如東海,永遠年輕,永遠美麗。」

寧心兒依然悶悶不樂,全天下的人都可以忘記她的生日,不在乎她的生日,但唯獨有一個不可以,永遠只有他,絕對不可以。

梳妝已畢,孟叔求見。叫他進來。

孟叔手舉純金托盤,托盤上卻只是一塊潔白的絲巾。孟叔道:「老奴給小姐請安。」

寧心兒道:「孟叔,請安就請安,拿條白色絲巾來,有何用意?想請我上吊不成?」

孟叔道:「小姐折殺老奴了。老奴斗膽,敢請小姐將這絲巾蒙住雙眼,老奴要帶小姐去一個地方。」

「豈有此理!孟叔,我看你何止是斗膽!你就快趕上常山趙子龍,渾身都是膽。這種無禮的要求你也說得出口。憑什麼要我蒙住雙眼?難道我是賊,要防範著我不成?」寧心兒本來就心情欠佳,這下正好將怒氣撒在孟叔身上。

孟叔似乎早已料到寧心兒會有如此過激的反應,他不慌不忙,賠著笑臉道:小姐請息怒,就算老奴膽子比常山趙子龍還要大上許多,也不敢故意來招惹小姐生氣。老奴之所以有此不情之求,其實乃是出於公子吩咐。

「公子?公子在哪裡呀?他不是還在喪盡天良地睡大覺嗎?邊流口水邊做他的春秋大夢。他怎麼吩咐你呀!難道他託夢給你不成。」

「是公子昨天就吩咐下的,老奴只是奉命行事。」

「就算是他吩咐的也不行。我為什麼要聽他的話?他叫我把眼睛蒙住,我偏不,我才不稀罕他要你帶我去的地方呢。」她雖然心裡很想去,但嘴上卻不服軟。

孟叔老眼毒辣,早猜到寧心兒的真正心思,他朝兩個丫鬟使一眼色,兩丫鬟心領神會,對寧心兒好一番哄騙慫恿。

寧心兒不經哄,道:煩不過你們,那就去吧。那地方遠嗎?

孟叔道:不遠。

不遠是多遠?

就在這山莊之內。

山莊內的一草一木,一石一水,我無不爛熟於心。蒙住我的雙眼,豈不是多此一舉?

老奴敢打賭,老奴要帶小姐去的地方,小姐卻從來未曾見過。

好,我倒真要看看,這山莊裡面還有我不知道的地方。

請小姐跟老奴來。

丫鬟攙扶著蒙住雙眼的寧心兒,孟叔在前面帶路。

寧心兒雖然眼不能見,鼻子耳朵卻沒閑著,隨著步伐的前進,她聞到不同的花香,梅花、茶花、杜鵑……她聽到流水聲、風聲、鳥聲、樹葉聲……她盤算著,剛剛走過的是起風齋,又繞過了天脈石,走過了曲藪橋,再穿過了紫竹軒,香遠堂,慶春堂,又往山上行,經過子虛園,龍歸亭。再往上走,便到了孤山之巔的天遺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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