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二節

李論惱怒地在電話里鳥我:「我讓你找大學生,你怎麼給我找了個雞來?」

我說誰是雞啦?

「就是昨天你帶來的那個,她實際上是個婊子。」

我說她怎麼是婊子啦?她明明是外語系四年級的學生,有校徽,有檔案,有學生證,她怎麼成婊子啦?

「要了錢才讓操的女人,你說是不是婊子?」

我說她跟你要錢啦?

「不要錢?不要錢我能說她是婊子嗎?」

我說這到底是怎麼啦?

李論說你過來再說,順便把昨天吃飯的發票給我報了。

我去見了李論。我們在省老幹部活動中心旁邊的大唐茶樓會面。中午的茶客比較少,我們依然選了一個角落坐下。茶水點心上來後,李論和我面面相覷,看誰忍不住先笑。

結果是我先笑。李論跟著笑後說你笑什麼?我說你笑什麼?李論說我笑我自己操來操去,想從良搞個乾淨點的純一點的,結果最後……我操!

我說我也笑我自己找來找去,想找一個很漂亮很甜的給你,想不到……看來我的禮物是白送了。

「也不能算是白送,」李論說,「話又說回來,她和街市上的婊子還是不同的,她畢竟是大學生,因此你還是有貢獻的。」

我說她到底怎麼啦?說說看。

李論看了看旁邊沒有別人,說好,你也不是外人。

——昨天你不是借故走了嗎?你走了以後,我就說彰文聯這小子,不會回來了。米薇說為什麼?他不是說取錢去了么?我說取什麼錢?大學老師能有幾個錢?他取錢是假,逃跑是真。米薇說怎麼是這樣?不會這樣的,彰文聯老師不是這樣的人。我說他就是這樣的人。我中學的同學、同鄉、同宿舍,我還不懂他?然後我就開始惡毒地攻擊你。我說你是個很精明的人,你整個的中學時代,都在蹭我的飯吃。我和你去電影院,快到電影院的時候,你就開始落後,然後電影票自然是由我來買。這當然不是事實,可是為了證實你不會回來了我必須如此貶你。米薇說那現在怎麼辦?我說怎麼辦?我買唄。

——我把單買好後,米薇說我怎麼辦?彰老師跑了,把我一個人扔在這,我怎麼回去怎麼走呀?

——我說你不能走,你得留在這裡做人質,等彰文聯把錢拿來了你才回去。

——你開玩笑?米薇說。

——我不開玩笑,我說,你是得留下。其實這是你彰文聯老師把你留下的,不能怨我。當然,我也希望你留下。

——米薇說留就留,你以為我怕么?反正今天是周末。

——我說這就對了。我現在就帶你到賓館去。

——米薇沒有反對。

——我在新都賓館要了一間房,六百三,還是打了折的。米薇走進房間一看就說我的天哪,你居然讓人質住這麼好的房間?!我說沒辦法,誰讓我是一名憐香惜玉的綁匪呢?也因為你是天之驕女,身價高呀!米薇一躍趴在床上,說彰老師彰老師,你可別那麼早來贖我呀,讓我在這好好睡一覺吧。我說彰文聯彰文聯,你可聽見了?你最好永遠都別來領人。米薇繼續趴在床上說那我不是沒命啦?你撕票怎麼辦?我說哪裡,誰敢害你,我不會害你的。我寵你愛你還來不及呢。米薇說我醉了。然後就不說話了。我說小米?米薇?米薇還是不說話,好像是睡著了。我輕輕拍了拍她的背,沒有反應。然後我就開始撩她。我的手像梭子穿過她的頭髮,又從她的頭髮滑下來,落到背上,變成了熨斗,它貼在裙子上熨來熨去,我感覺它的溫度是越來越高,高得已使我渾身燥熱。於是我想該熨裙子的另一面了。

——我把米薇的身子翻過來。熨斗繼續工作,但是沒有那麼順暢了,它在熨胸口的時候出了事故。米薇像著了火似的睜眼坐立,把熨斗推開,說幹什麼嘛?我知道這種時候就像騎在虎背上,不能軟弱。我抱住米薇,把她壓了下去。米薇不願服從地扭呀扭,但我可是喝了酒的武松。我三下五除二,米薇很快就溫順了。她說我依你,但是你要答應我。我說你說,你說什麼我都答應你。她說你不能白玩我。我說那是。她說我要讀書還要出國。我說需要多少你說?她沒說。我心急火燎,說你快說。她突然哭了,眼睛有水,像是真哭。我放開她,掏出錢包,把所有的錢都抽出來,大概有兩千多三千塊。我說現金只有這麼多,願意我就給你。她沒說願意也沒說不願意。我把錢擱在枕頭邊上。她眼睛一閉,說你可以等我睡著了你再上來么?

李論說到這,不說了。他像一個會說故事的人,留了個包袱給聽故事的人。而我也不需要他像罪犯一樣把事實經過一五一十地坦白交代,因為我不是警察。我不僅不是警察,而且還是他的幫凶。我幫助他實現睡女大學生的慾望,我做了我能做的一切,但最後李論並不滿足。他看上去挺失望。

我食指敲了一下桌子,說拿來吧。李論說什麼?我說發票,昨天吃飯的發票。李論一面拿發票我一面拿錢。我把早備好的錢往桌上一擱,然後往他身前一推。三千二百零八,我說,你數一數。李論說要三千得了。他拿起錢,把二百零八退給我。我說不要。李論說傷你自尊啦?

我說我哪有自尊?我已經沒有自尊了。

「你們學校搞的那個項目,我一定會弄好的。」李論說。

我說:「怎麼?還有希望?」

「沒有希望我能把發票給你報呀?」李論說。

「我以為完了。」我說。

「你出面怎麼會完呢?」李論說,「你出面就不同了。」

「謝謝。」我說。

「朋友兄弟,不用言謝。」

我說:「是大恩不言謝,好,我不言謝。」

「聽你的意思,好像項目拿下來,你好處大大的?」李論說。

我說:「是的,項目批下來,我就可以離開東西大學了。」

「去哪?」

「出國呀,我老婆在英國,等我過去。」

「我操,就這點好處呀?」

「對我和我老婆來說,是大功告成或功德無量。」

我給李論添茶,李論看了看錶,說:「好啦,你回去吧,等著,我會讓你得好處的。」

我坐在講台上,手裡舉著一本書,書的封面對著學生。我說誰看過這本書?

教室里嘩然一片,像炸開的鍋。我等著學生們靜下來,目光趁機在教室里搜索。

我看見曼得拉,也看見米薇了。但是他倆沒有坐在一起,這是我注意並且發現他們私情後兩人第一次隔開聽課。

曼得拉還坐在平常的位置上,而米薇竟和他隔了三四排。我看得出他倆出了問題,我似乎也清楚他倆的問題在哪——那肯定是和上禮拜米薇的夜不歸宿有關,當然也和我有關,因為上周末是我把米薇帶出去的,我一個人回來。我是他倆之間矛盾的製造者,但是他們卻都來聽我的課。曼得拉是我帶的研究生,我的課他不得不來,儘管我這門課主要是對本科生上的。而米薇是完全可以不來的,因為她的專業是英語,中國文學不是她必修的課程,雖然她也可以選修並從此拿到學分,但選修的原則是自願、喜歡,事到如今,難道我或我的課還沒有令她生厭嗎?

教室里的喧嘩逐漸平息了下來,我的目光和心思回到書上。

「聽同學們剛才的口氣和看你們的神態,」我晃動著書本說,「我敢說你們都看過這本書,因為它是《上海寶貝》。」

一陣笑後,我邊指著封面上的女郎邊說這一節課就上她。又一陣笑後我說知道她是誰嗎?

眾口一詞:衛慧。

我說對,書的作者。怎麼樣,她?

有男生說挺漂亮。還有男生說挺性感。又有男生說我有點挺不住了,老師。

我說你得挺住,因為衛慧是個喜歡挑戰男權的人。如果你連45分鐘,我是指這節課呵,現在只剩40分了,如果你連40分都挺不住的話,衛慧會很失望的。

課堂爆笑後,我又說女同學的看法呢?

有女生說風騷。還有女生說做作。又有女生說我可以在課堂上嘔吐嗎,老師?

我說可以,但是你得小心別人說你和衛慧同樣另類,因為衛慧說或衛慧在小說里說,她只在兩種情況下嘔吐:一、沒有大麻,二、懷孕。

請求嘔吐的女生在哄堂大笑中憤然起立,欲離開教室。

我說:「你可以等我把話的意思表達完畢再走嗎,玉昆愛同學?」

玉昆愛沒有理會,離開座位朝教室的後門走去。

「我想,這可能是我的最後一課了。」我說,「當一名教師連說錯話的權利都沒有的話,當教師真沒意思。我錯了,很對不起玉昆愛同學。」

玉昆愛走到後門門口的時候停了下來。她回身坐在後排的空位上。

整個教室的目光又回到我的身上。從窗戶射進的陽光照在《上海寶貝》上。

我把《上海寶貝》往桌上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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