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章 教字雲中,得趣塵埃之外

在蜀山派等待拜劍大會召開的日子裡,徐長卿也抽空兒傳授了景天、雪見、龍葵一些對應的蜀山派常用法術。

景天修習《蓬萊水境》,徐長卿便教給他幾招蜀山水系法術,有冰咒、雨潤、雨恨雲愁;冰咒乃是發出幾根冰凌攻敵,雨潤能短時間恢複少許靈力,雨恨雲愁則是較高級的水靈冰系法術,能給單個敵人造成較大的冰雪傷害。

雪見修習《古夢雷覺》,徐長卿便教她幾招蜀山雷系法術,如雷咒、驚雷閃、雷動九天,基本都是攻擊法術;龍葵修習《雲界風源》,徐長卿便教她風咒、暖霧、風卷塵生,其中暖霧也能幫人短時間恢複少許靈力。

這些蜀山五靈法術,並不高級,反而是見識淵博的紫萱教授的穹雪媧靈斬、鏡花水月盾、澄水回春術、紫霄神雷舞,以及雪見機緣巧合下學得的綠波紅露斬,才是寶貴的五靈絕技。不過,畢竟出自蜀山,這些五靈法術如果運用巧妙,威力也是不凡。

徐長卿反覆叮囑幾人,這法術修鍊一途,最重要的還是那五靈八階境界。靈術修養和境界到了一定地步,拈葉飛花皆可傷人,何況這些本來就是殺人的法術。五靈境界和具體法術的關係,有點兒類似江湖中內力和招法的關係。外在的法術易尋,像景天幾人得到的《蓬萊水境》《古夢雷覺》《雲界風源》《東華土隱》仙術書,雖然也有具體法術的記載,但主要還是提升五靈境界的秘籍。在修仙界里,這種秘籍十分難得。

現在來說,只有花楹還沒有學習這樣的仙術書;景天出自市井,自幼艱難求食,對花楹的異類身份倒沒太多真正的成見。於是,這一天上午,他便把花楹叫到蜀山派前山東南邊的一處桃花林旁,準備將手頭那本閑置的《東華土隱》傳授給她。

「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這蜀山派的桃花林更有甚之。高處不勝寒,雖然現在人間已是盛夏,這蜀山桃花林卻正值盛開,遠望去有如絢麗的雲霞。桃花林地處幽僻,旁邊有僻靜小亭,亭名「樂道」,有楹聯曰:「一觴一詠相從樂,一陰一陽道乃和。」

景天引花楹至亭中,本來準備讓她立即開始學習《東華土隱》。誰知道小丫頭一看到那絢爛如雲的桃花林,頓時歡呼一聲,掙脫景天的掌握,奔向桃花林蔭中嬉笑玩鬧。花楹今日穿的是一件嫩黃裙衫,在粉紅色的桃花林中雀躍嬉鬧時,裙衫飄舞,景天遠遠看去,倒好像有一隻亮黃色的蝴蝶在翩躚嬉鬧。

「真頑皮!」看了一陣子,景天搖頭晃腦感慨道,「想當年我念不起書,寧可在私塾門外的牆角站一整天,也要把先生的課聽完,唉,現在的小孩子,真是不知向學進取啊!」

自己也不過是半大少年的景天,這時候搖頭晃腦,模仿著記憶中老夫子們的形象,一副痛心的模樣。

待景天好不容易將貪玩的靈獸小妹妹從桃花林逮回來,翻開了書冊,卻又遇到了一個沒想到的嚴峻問題:花楹竟不識字!

這下景天更加鬱悶,埋怨道:「花楹小妹妹,不是哥哥說你,你也自稱一百多歲了,這麼多年就沒去讀個書什麼的!」

「嗚……」聽得景天埋怨,小花楹也不分辯,只是眼淚汪汪地仰望著他,「小天哥哥,花楹是不是很笨?」

「也不算笨。就是比哥哥差一點兒。」景天大言不慚,撓頭想了一想,他說道,「這樣吧,我先來看書,然後教你!」

「好哇!謝謝哥哥!嘻嘻!」

於是,景天便坐在樂道亭的圍欄木凳上,仔細地翻閱《東華土隱》。小花楹雙膝併攏,蹲在了地上,眼巴巴地仰望著他。這時蜀山的清風徐徐吹來,少年專心致志,少女滿眼期待,這個情景倒真是應了樂道亭楹聯的意境:相從乃樂,陰陽道和。

景天手中這本《東華土隱》,果如紫萱所說,可能還真傳自海外仙山方諸山,乃是東華帝君一系之物。在正文之前,《東華土隱》序言中多有敘述東華帝君之事。粗略看過序言,景天便開始研究正文中的法術。仔細研讀了一會兒,景天忽然抬起頭,開始仔細打量花楹來。花楹不知其意,被少年看得有點兒緊張,又不敢問,也不敢動。

景天打量了一會兒,便沖不知所措的小女娃點了點頭:「不錯,花楹果然來自山野,照書中所述,你是能修鍊土系法術的。」

「噢!」小花楹長舒了一口氣,拍拍小胸脯,心有餘悸地道,「還以為要罵我呢……」

景天又埋頭看了一會兒書,然後說道:「花楹,這書中最基礎的一招你可以學,叫『飛沙走石』。你應該這樣、這樣,然後那樣、那樣、再……」

照著書中所述,景天原封不動地轉授花楹。如此這般描述之後,景天最後道:「你最後只要這樣做——」

說著話,他用手勢輔助,往亭外花林中猛一揮手——他的本意,只不過是純粹比畫示意而已,誰知道這手一揮一指,那林邊空地上突然間飛沙走石,無數的沙土石塊帶著懾人膽魄的尖銳嘯聲,直打得幾棵桃樹落英繽紛、東倒西斜!

「這……這……」看到自己只是示意性的一比畫,竟然就真正打出了土系法術,景天愣住了。

他愣愣地想道:「不是說一個人最多只有一種五靈天賦嗎?我已經有水系了,還能學會了劍技,已經覺得了不起,怎麼現在還……」

驚愣一陣,景天醒悟過來後就變得興高采烈:「很好!!!等遇上大敵,又多了一份活下來的本事!」

「哇!哥哥真聰明!」剛才發獃的小女娃,這時候也反應過來,拍著小手歡呼!這小丫頭,以前對景天還有幾分誤解和抗拒,但現在真切感受到少年的真誠之意之後,已對景天頗為親近了。

「嘿嘿,是聰明,是聰明!還骨骼精奇呢!」對花楹的讚美,景天可毫不謙虛,不僅照單全收,還加以發揚。

此後景天精神大振,不停地試演、教授,和花楹一起學會了《東華土隱》仙術書中記載的「飛沙走石」和「石化」兩項法術。同時,他們兩人的土系境界,也很快越過了一階「厚土」,達到了二階「崩石」。

說起來,小花楹作為天生靈獸,確實靈思聰穎;不過因為不識字,還是影響了她對法術的理解和領悟。於是,熱心腸的景天,決定好人做到底,又去跟蜀山派的師兄們討來紙墨筆硯,自告奮勇地教起花楹學習寫字來。

於是,樂道亭外,桃花林邊,景天在遍地綠茵中尋得幾塊方整的山石,便當成教字的書案;鋪排開雪版之紙,盛滿硯池之泉,研得松煙之墨,拈起紫兔之毫,景天便從《千字文》最簡單的「天地玄黃,宇宙洪荒」開始教起。

景天教得用心,花楹也學得認真。縱然初學時寫字猶如春蚓秋蛇,但小女娃那樣粉腮凝重、玉腕輕懸的姿態,本身便值得讚美。

而仙山玄奇,更增意境。景天幫花楹把腕學書之時,常有白雲飄來,繞身氤氳;雲繞筆管,蔓延紙面,讓新寫的墨漬更增潤澤。山風又常送花片飛來,或黏於少女鬢上、肩上、裙上,或落於石上、硯上、紙上,片片輕盈香馥,繽紛可人。

本來紙光如雪,硯墨黝然,只是黑白分明;現在粉紅花片點綴其中,便多了幾分絢爛和綺麗,正可謂「雲浸石案,冰紛筆上之花」了。

面對此情此景,景天卻最是心情激蕩。

「沒想到我景天也有今天……」

這樣教人寫字,對別人來說,也許沒什麼;但對景天來說,意義可大不一樣!這年月,讀書人最受人尊敬。「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作為一個經常只能在私塾外偷聽的窮苦少年,那威嚴無比的教書先生就跟天人一樣。而現在他居然當上了教人寫字的老師!雖然學生只有一個,也讓他激動莫名!這可是實現了他從來沒敢想過的夢想!景天認為,他現在幾乎已經達到了人生的巔峰!

而他這位女學生,實際只相當於七八歲的年紀。這種年紀的小小少女,無論動作還是表情,都十分真摯到位。她沒有什麼大姑娘的矜持和羞臊,顯得格外天然至純,原汁原味。字學得慢而自卑時,她毫不掩飾地蹙眉皺鼻;字寫錯被斥責而悲傷時,又肆無忌憚地滿面淚流;而好不容易被哥哥誇獎字寫得「正經」時,便放開心懷地捧腹歡笑。同時,出身山野,不諳世事,只相當於人類七八歲小女孩兒的靈智,又讓聰明的小花楹,有一種天然的獃氣。

這樣毫無掩飾的天真童稚,也感染了努力裝成教書先生的景天。他忽然覺得,與小妹妹的這般相處,也十分溫馨快樂。清幽的山景中,耐心教授小女娃,則所謂人間至樂,也不過如此吧……

清風徐來,桃花飛舞,景天與花楹二人和諧相處,便構成一幅難得的平和畫圖。只是他們不知道,就在這時,在那桃花林的幽深處,正有一個白袍男子,眼神複雜地死死盯著這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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