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 妖禽風烈,吹殘瑤圃之花

白天里,除了這個小小的衝突,景天也仔細回想起自己的夢境。當初覺得十分鮮明的夢境,在這光天化日之下,已變得有幾分模糊。當想到重樓提及那個飛蓬以風為父、以云為母的身世,景天覺得也挺神奇。他忽然覺得唐雪見先前說的差不離,如果她也做這樣的夢,說不定還真能夢見當初的身世。

到了這天晚上,景天複習完徐長卿所授的蜀山心法,也就吹熄了燈燭,脫衣上床睡覺。隨著海船的搖晃和有節奏的濤聲,景天很快便進入了夢鄉。假如這時候有誰進來,凝神仔細觀察他,就會驚訝地發現他的身軀上正泛著一層淡紫的光華。這紫光幽幽淡淡,若不仔細觀看,則隱在清冷的月輝中,幾乎察覺不出來。

酣睡中的景天對自己這樣的變化,一無所知。他現在正疑惑一件事。

「這是什麼道路?」

景天歪著腦袋,看著眼前的這條路。嚴格來說,這並不能算是一條路。它的樣子仿若薄冰,蜿蜒曲折成小徑的樣子;整條路的材質好像半透明的冰雪,又似是閃亮的水晶。在陽光的耀映下,這條冰晶之路散發著七彩的光華,從眼前冉冉升起,一直延伸到遙遠的天穹,隱沒於流動變幻的白雲之中。

「這是路嗎……」

景天腹誹了一下,不過環顧左右,卻發現除了自己和這一條怪道,這個空間好像再沒有其他事物。

「晦氣,迷路了!」

這時的景天還沒有做夢的自覺。看看前後左右只有這一條選擇,他只好悻悻地邁上這條通往蒼穹雲端的冰晶之路。

仙路漫漫,極盡修遠;迤邐入雲,似無盡處。提著心,吊著膽,景天踏在這半透明的冰晶道路上,一步步地走向了天空的深處。那天穹中雲霧瀰漫,乳白色的雲霾蒸騰涌動,變幻萬端。隨著雲路的上升,時而經歷勁吹的橫風,時而躲避傾盆的暴雨,有時還看見路邊正懸掛一道繽紛的虹彩。風雨或虹霓,倒還罷了,有時景天沿著道路不得不走進一片烏黑的雲團,則雷聲就在腳下爆炸,閃電就在身邊飛竄,讓他常常在片刻間驚得魂靈出竅,以為自己馬上就會死了。

吃了這許多驚嚇,可偏偏不能回頭;走了幾乎有一個多時辰的樣子,景天忽然看見前方的景色豁然開朗。就在這彎彎折折的天路盡頭,竟然憑空長著一棵巨樹!這巨樹的身姿極為偉岸。它上接星辰,下接雪壤,樹冠蓬蓬如蓋,雲氣出沒其中,枝葉蒼翠欲滴,常有星辰閃耀其隙。

「哪來這好大一棵樹木?」

望著眼前奇特的巨樹,景天陷入悠遠的沉思。

「若是鋸下來做房梁,該能蓋多少間房子……」

「飛蓬!」

正胡思亂想中,景天突然聽到有人脆生生地呼喚。

「咦?這兒有人?」

景天順著聲音一看,卻見那巨大的天空巨樹底下,還亭亭立著一個穿著流麗宮裙的少女。

「你……你不是那夕瑤嗎?」

原來巨樹底下的少女,正是「昨天」景天偷窺的那個夕瑤。

「是呀,我是夕瑤。」

少女的神色有些羞赧。她的眼神欣喜,顯然十分歡迎景天的到來。但目光躲閃,不敢與景天直視,便低下頭,盯著自己動來動去的腳兒看。

「夕瑤……怎麼,飛蓬在這兒嗎?」

「嗯?」

夕瑤有些驚訝,抬起頭來看著景天,輕啟朱唇道:「飛蓬,你剛才說什麼?」

「呃……沒說什麼!」

景天十分鬱悶。看來,今天自己又做夢了;而且,自個兒又跟小偷一樣溜進這個叫「飛蓬」的身軀里。不過,好在這夢裡的飛蓬長得跟自己還差不多;「昨天」在春滋泉邊,景天已經偷偷照過。

正當景天胡思亂想,又聽那女孩兒含羞帶喜,輕輕說道:「飛蓬,謝謝你,今天又來看我。」

「這……」

景天心說,若不是之前只給他一條道,哪會這麼巧跑到這裡來看見你。不過看著眼前美滋滋的少女,他笑了笑,道:「呵呵!不客氣,應該的,我順路就來看看了!」

「嗯……」

神光動人的夕瑤,聽了景天的話之後,不知為何,那絕世的嬌顏上忽變得有些落寞。她柔弱無骨的嬌軀輕輕地倚在了神樹上,左右看了看四下空闊寂寥的雲空宇宙,思忖了片刻,悠悠地說道:「飛蓬,你的心腸真好。我受天帝之命,看守神樹,遠離下界錦繡大地,終年孤寂,也只有你一個人偶爾來看我……」

神族仙子的眼神中隱含著無限的寂寞。

「飛蓬,我記得,上次你來看我,正巧是七百四十三天前。」

「嗯?」景天聞言一驚,脫口道,「這麼早!我們不是剛在春滋泉見過嗎?」

「飛蓬……」

沒想到景天此言一出,夕瑤如敷雪粉的俏靨上頓時飛起紅雲兩朵。冰清玉潔的神女羞不可抑,俯首低語:「你……你欺負我……你還提那回……要不是我發現得早,我就……我就寬衣下水沐浴了……」

「啊!」

聽得夕瑤之言,景天心中一驚,暗道飛蓬你個禽獸,竟敢偷看女孩子洗澡——口中卻道:「夕瑤,你休誤會,那次只是我碰巧路過而已。」

「真的是路過嗎?」

夕瑤好像第一回聽見這解釋一般,將信將疑地看著景天。見她這樣看著自己,景天趕忙胸脯一挺,擺出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見他如此,夕瑤點了點頭,輕輕道:「你也不必解釋……你的為人,我早知道。也難得過去這麼久,你還記得春滋泉邊之事……」

神女的臉色恢複她慣有的冷若冰霜。

「可惜,我現在不能去春滋泉了。神樹第一顆果實即將成熟,天帝老人家說,這喻示著一個新時代的開始,不容有失。」

之後夕瑤又跟景天說了一些話,有些景天聽得懂,有些景天聽不懂。具體說什麼他也忘了,然後不知道怎麼就回來了。他走著走著,竟到了永安當。看到那後門,他不由自主地從那兒偷摸進去,尋到自己的夥計房,便倒在床上睡覺了。

睡熟後,卻有各種景象在眼前閃動,景天感覺自己就像在雲里霧裡,然後——然後他發現自己真的就在雲里霧裡了!他已重踏上那條虹光閃動的冰晶天路,照舊迫不得已地朝夕瑤看守的那棵天空神樹一路進發。

只是,和昨天接近神樹時的清幽寂寥不同。當快接近路途終點,景天聽到一些不同尋常的聲響:

「不好!」

冥冥中景天悚然而驚,一個念頭突然出現在頭腦里。

「出事了!」

他躡足狂奔,沿著天路急匆匆趕往神樹園圃。還沒等他到得近前,便遠遠看見本來靜如幽蘭的女子,竟和一個醜陋異常的巨大怪鳥斗在了一起!

景天看得分明,那不停從空中飛撲撕咬的妖禽巨鳥,鷹嘴雉尾,硬爪褐羽,身上布滿黑黃斑點,有如圓睜的人眼,十分可怖。尤為奇特的是,眼神兇狠的巨大妖禽長著三對六隻翅膀,張開來猶如數畝烏雲。這些巨翅鼓動如帆,一扇一合間伴有風雷之音。在這樣強力的扇動下,妖禽雖然身軀龐大,卻飛動得極為迅疾。每當它朝夕瑤飛撲攻擊時,借著這樣的速度,聲勢十分驚人!

和它一對比,那體態嬌柔的夕瑤,就和一株在狂風中東倒西歪的嫩苗沒兩樣,似乎很快就會被妖禽疾風驟雨般的攻擊徹底毀滅!

只是,讓景天沒想到的是,一直認為只是弱質女流的夕瑤,面對如此兇惡妖鳥,竟然毫不落下風!

這時夕瑤手中執著的一根彩帶,仿若明霞煉成,霞光萬道,上下飄飛,不僅將周身防禦得密不透風,還時不時奇兵突出,那彩帶末端系著的小金錘狠狠朝兇悍的妖鳥捶擊!這樣的敲捶防不勝防,每一次擊中妖禽的身軀,便金光大盛,瞬間濺起蓬蓬的血雨。在漫天血霧中,妖禽的羽毛也紛落如雨!

其實當景天看到雙方如此劇斗時,這場戰鬥已接近尾聲。眼神狠厲的兇惡妖禽,看來在之前夕瑤不停地巧妙攻擊下,力量已消失殆盡。而這妖禽神智通靈,似乎不甘心就此失敗,還想垂死一擊;突然間它渾身劇震,脖頸下那些輔助飛翔的如針硬羽,猛然呈扇形脫體射出!那一剎那的攻擊,猶如武林高手近距離突然射出無數箭弩,讓人避無可避!

若說這樣的偷襲,真讓人防不勝防,被這麼一擊,基本性命難存;可是夕瑤乃是天帝欽命的神樹守護者,怎麼會連這點兒詭計都防備不得?當妖禽頸下的硬羽剛一立起,夕瑤便脫手一道絢爛之極的五彩神光,恰好擋住電射而出的箭羽去路,轉瞬間就將它們焚毀殆盡!

只是,正當夕瑤以為大功告成之時,剛剛衝到這裡的景天凝目一看,卻心頭劇震,猛地大叫一聲:「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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