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戰神遺棄了他們 40.最後二十四小時

陣地上,那彈坑真是數也數不清。大火吞噬了它的外衣植物;硝煙把那紅土一壟壟地掀起又一壟壟地填上。而唯獨只有山岩縫中長出的那棵紅豆樹還留下了半邊樹杈和光溜溜的樹榦。

在這裡,羅和軍率領全連官兵已整整堅守了十五個日日夜夜了。記得剛上陣地時,作為一連之長的羅和軍站在隊伍前點名,全連齊刷刷的一百七十人,他不知感到多威風多自豪多提勁。可現在,他們傷的傷、亡的亡,近一半官兵都讓越軍的炮火給「將」住了。

站在殘缺的紅豆樹下,羅和軍長長嘆了一口氣。此刻,他只盼望能早日結束這種狀態。這種合情合理的願望,在當初,他卻只能深深埋在他的「潛意識」里。軍人的職業,連長的責任不能使他有任何非份之念。現實留給他的路只有一條:「頑強防守,堅持到最後勝利。」

這時,通訊員送來一份密件。上級給他帶來了一個新的指示:「堅守最後一天一夜後即撤離陣地。」

二十四小時,他終於有了盼頭。

羅和軍把這消息告訴了指導員,告訴了全連官兵。大家好一陣興奮。

十多天的陣地生活,羅和軍和官兵們真是受夠了苦頭。男子漢不怕硬就怕軟、不怕拚命就怕「磨功夫」。不要說別的,就說那吃、喝、拉、睡,沒有一樣陣地上能解決。自從上陣地後,兵們沒一人洗過臉和澡,更不用說換衣服了。兵似寧願轟轟烈烈「光榮」了卻不甘願受這份「洋罪」。當他們得知二十四小時過後就要撤離陣地,怎能不高興呢?

「轟!轟轟!」天近傍晚,越軍又向陣地開炮了。炮彈象雨點一樣又近又急,數量也比往常多。

羅和軍覺得今天的炮彈打得有些不尋常,他開始警覺起來。

「報告連長,周圍有人向陣地運動。」前沿陣地士兵等越軍的炮火一停便急忙把情況向羅和軍做了彙報。

一場惡戰無疑!羅和軍迅速調動人馬進行防守。

越軍大有吞下陣地之勢,他們調集大量部隊從四面八方向羅和軍圍上來。

槍聲、炮聲、喊聲混成一片,陣地上士兵們象斗紅了眼的決鬥士,把槍機扳住不放,熊熊的火焰把山包映得紅紅的。

勝利終於向勇士們招手了。一場慘烈的戰鬥之後,越軍的氣焰再一次被中國兵打了下去。陣地上,丟下一具具屍體。

夜又恢複了平靜。

午夜以後,越軍沒去睡覺,他們重新調整隊伍,再度向陣地發起了攻擊。

陣地被團團圍住了。越軍開展了「瓦解」工作:

「羅連長,你們趕快投降吧,你們被包圍了,為了不傷害自己的兄弟,請你趕快放下武器。」

「狗日的,他怎麼知道老子的名字?什麼時候摸到我們眼皮下邊來的?」羅連長被喊聲驚醒了。

他急忙和哨兵聯繫,結果沒有迴音,他知道哨兵出事了。他迅速跳出貓耳洞,跑到山頂,一看,整個陣地被火光團團圍住。這下可完了。他知道,陣地上有戰鬥能力的成員最多二十來人。寡不敵眾,硬拼只有送死;若不拼又會被越軍生擒。

怎麼辦?他找到指導員召開緊急會議,研究方略。

指導員是個書生,來自院校。遇到這種場合,他是第一次。羅和軍想去想來覺得出路只有一條:「血戰到底!」

這時,指導員想了想,覺得這樣硬拼不是辦法。一來,弄不好會全連覆沒;二來絲毫起不到遏制越軍進攻的作用。不如乾脆來個「各奔前程」,讓大家趕快突圍,向友鄰部隊靠攏,以爭取得到友鄰部隊的支持。

羅和軍怎麼也不同意這個意見。他認為,這是一種對部隊、對士兵極不負責的行為。

外面,越軍的喊聲一聲接一聲,時間不等人。會上產生了兩種意見,且誰也說服不了誰。

連長說:「在軍事上,我是最高指揮員,應該按我說的辦。」

指導員說:「我是黨支部書記,不要忘了我軍歷來是黨指揮槍。我要對士兵的生命負責。」

要是有一個「裁判員」該有多好啊,那樣,他們就有了重要依據。可是事情往往就是這麼巧。那個唯一能和上級保持聯繫的電台,卻被越軍一發炮彈炸成了兩半。

怎麼辦?!真是急死人。

連長耐不住磨,他提著幾顆手榴彈,大喊一聲:「弟兄們,有種的跟我來!」

「轟!轟!」連長拉響了手中的火器。

他離開了這個世界,包括那些和他一起奔跑的「有種」的兵。指導員默然無語,眼看戰友用自己的武器炸死自己,他的心在泣血。

「戰友們,趁著夜色趕快突圍,全部朝南邊走,那裡有我們的友鄰部隊。快走!我們不能這樣去死,更不能坐等越軍來抓我們!」他一字一句向士兵傳達他的命令。

可惜,一片好心卻付諸了東流。還沒等指導員及士兵們衝出那個包圍圈,他們便被越軍抓住了。

紅豆樹下,指導員流出了恥辱的淚水。他多麼希望和他一起共患難的樹枝此刻能幫他逃離越軍手掌!他多麼希望這棵彎曲的樹榦能向世人作證:他指導員是清白的、純正善良的!

然而,紅豆樹不能做到,它只不過是情人的信物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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