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仙緩緩醒來,我一直守候在他家床榻邊。
「你醒了?」
「怎麼會睡在這裡,我們不是去提親的嗎?」
「提過親了,爹娘都允許你娶我。」
「是嗎?這麼順利?」
我笑著應付:「我爹說了,越早成親越是孝順,可惜他們有事出了遠門,不能參加我們的婚禮。」
「親是提過,但是……」
「又來了,我不希望我們之間有太多的但是。」
總是這樣,「我喜歡你,但是我們不合適」;「我愛你,但是我已有了妻」。我怕「但是」。
「但是,如果我們就這樣成親……」
我靠過去,伏在他懷裡,感受他的體溫,「真就這樣成親了,就這樣成了你的娘子,和你生活在一起,一輩子……」
「我希望我將來可以開個醫館,多賺點錢,我不要你和我一起吃苦。」
「怎麼會呢?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永遠,永遠都不會苦。」
要開個醫館,還不容易嗎。
要行醫濟世,還不容易嗎。
要做些好事,好不容易嗎。
難的並非這些。
燈兒昏黃,更深夜重。
身似蘆葦隨風搖,飄飄蕩蕩無所依。
雖然身畔的人還在,還是他,我依舊心事重重。
我當然會惦念同類。
我們同屬異類,若他們被滅,於心何忍。
我對身邊人說:「官人……」他完全不記得暈過去的事情,人類的記憶真是出奇得差呢。
「嗯?」
「我們搬到別的地方去好不好?」
「搬家?為什麼?」許仙迷惑。
「我想去一個只有我們兩個人的地方,沒有任何人可以打擾我們。」
身邊人叫好不迭!他停下,望江興嘆,笑說:「娘子你看這邊多美,我們乾脆在這裡蓋一間房子,住在裡面,每天都可以看風景。」
「我是說離開這裡……」
「要讓我搬走?還真捨不得……這山裡還有很多珍貴的藥材,好像這蟲草,只有這一帶才有。你看!」
許仙把蟲草找來給我看。
我裝作無知問:「蟲草是什麼?可作何用?」
許仙說起藥材,津津樂道:「娘子待我道來。蟲草是一種非常珍貴的藥材,冬天時是蟲,夏天就變成了草。相傳蟲子愛上一棵草,就一直守護著她,到了冬天,蟲子凍僵了,等春暖花開的時候,草就從蟲子身上長出來了。」
我知道我笑得勉強。
「蟲和草也能在一起嗎?」
我不得不想起法海的忠告。如果有一天,你看到我的……
許仙仍在自說自話:「雖然蟲跟草互不相干,可是他們一旦相逢,就永不分開,就像我跟你一樣。」
哎。
我嘆息。
掙脫他的懷抱。
支起身子,問他:「……如果我不是現在你看到的樣子,你還會不會愛我?」
許仙聽不懂,神色詫異。不是現在看到的樣子,還會是什麼樣子。
我指著他手裡的蟲草,比方給他聽:「那如果我是一條蟲,你還會愛我嗎?」
許仙笑了,原來娘子是擔心這個,難怪鬱郁不歡呢。
「愛。」
「一條好大好大的蟲呢?」
許仙不答。
我深吸一口氣,似在等待某種判決。
他湊過來,呼吸與共。
多年以後會否想起,是誰在我耳邊說:
「無論你變成什麼樣子,我都愛你永不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