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一、法海 那日(1)

她白衣勝雪,英眉入雲,清麗無天。見了我,轉身而走,閃進巷子。

再美的妖,還是妖。

千年的怪,還是怪。

我跟前去,腳重千金,耳畔雷音。「你想躲到什麼時候?」

法眼無邊,我沒有辦法不看見一隻妖。

一切彷彿靜止,靜止往往暗示一場暴烈的開始。

我與她終於正面對峙了。

風過秀髮,一個閃身,她的劍已襲上我面門。

是的,劍,她不知何時變出了一柄劍,我認出它。是仙界的——揭諦劍。

此劍,非破我執而不可得。別說超越,即便是超越了,也不知何處去尋,這柄劍在仙界都已遺失很多年。它還有一把兄弟劍,名曰「摩訶」,至今更是下落不明。難道,白蛇的修為竟已如此之高了?

我趕忙運氣,攜起一隻丈二木樁,見招拆招。木樁雖笨重,擊似龍飛。

她避讓有餘,我反欲試她功力,更加步步緊逼。

伊人飛旋若舞,身輕似燕,凡人肉胎,怎能識別她蛇身人面。並不可單純怪那獃子,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多少豪傑百鍊鋼,瞬時化為繞指柔。

如果不是那麼美,也許不會那樣慘。

白衣拂面而來,我穿隙而過,正在她未及落地站穩前,實時反手以木樁指其咽喉。她給我力道逼退至角落,無處可逃,神色有不敵的驚,也有知之不敵的懣。

這張臉,俏靜如狐。

我可以抓她,卻有一事存疑。「化解狐毒的葯,是你調製的嗎?」

她抬起頭,輕蔑又不屑,「說了你會信嗎?」

「這可耗了你三百年的真氣,你對百姓倒終有善心。」

她睥睨我,不加修飾。「在你眼中,吾等只會害人,」她悶哼一聲,又續道,「我自也知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然則害人一命,亦會自墜十八層地獄。」

「笑話。我害了誰的命?」

「多此一問。」

她突然運氣,揮除我武器。

足尖劃立,擺出再次鬥法的姿勢,「許仙是我所愛,我怎會害他!」

我不動如鍾,把法器收了,曉之以理,「人妖兩界,你跟他在一起,是損他陽壽,折他福蔭。」

「我們在一起,他開心快樂,過一天勝似十年。而你卻非要讓我們分開,他只會痛苦得生不如死,你以為他要這樣的陽壽和福蔭么?你為何不能讓他去選擇自己想擁有的呢!」

這話,只有妖會說。

他們罔顧禮法天道,只求得快樂時且樂。

可這是不對的,悲愁是欲,快樂更是,也正因慾望多,悲愁才多。修行,正是為除一己之欲。快樂,快樂是什麼呢?快樂應是不動任何慾念的拈花微笑。

看到路邊草,你笑了;看到天上星,你笑了;甚至早間拂塵,風亂塵起,髒了新衣,你笑了;新衣配了舊襪,你也笑了。佛說塵埃,即非塵埃,是名塵埃。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我遂道:「不是他要擁有,此系你要佔有。」

欲生佔有心,愈燒愈烈,久不滅。

「佔有又如何?只要他甘心樂意,你何苦插上一腳,」她皺了皺眉頭,「和尚,你就念你的經,對愛,你不懂的。」

「如果許仙知道你是一條蛇,你以為他還會愛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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