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曾幾何時夢還非 三、雪女

雪滾滾,煙濤濤。

美輪美奐身姿下,比拼的是道法。

我金剛怒目,喚乾坤來助。

手起缽落,金罩覆妖,原形畢露。

太無懈可擊,宛如一門除妖的藝術。

任何工作與感情,說到底,狀如除妖,日久有功罷了。

我注視缽盂內漸漸消弭的雪女:「雪妖,當年你僭越為人,我已再三警告,不忍你多年修為功虧一簣,才放過了你。你卻不知好歹,變本加厲,傷害多少無辜性命。」

遠處飄蕩著雪妖最後的夭矯,徐徐緩緩,虛虛幻幻:「我不過是想尋一個如你這般的好男人……這很奢侈么……」

「阿彌陀佛。」

太奢侈了。太可笑了。

感情對於我,是太奢侈又可笑的一件事。

我有愛但無愛情。

菩提樹下,未種情根。

「你每次見我,最終還是放了我。我常常想起,想起的時候就吃吃笑了,我有些糊塗……也許我是為了想你再一次放過我,而去招惹別的男人吧……如果不這樣,你又怎會來找我,我又怎能再次見到你……即便你每次來,都是為了……收我。」缽盂里雪妖的面容漸漸模糊,似被車轍碾過的雪路,分裂而醜陋。

原形丑,仍貪愛。

「法師啊,若能被你降伏,我也不枉做一回妖了。」

「無禮!」我叱。

「呵呵,你信嗎……法師……我真的……」

軟語求饒通常是妖最後的掙扎。

我覆缽。不再注視。笑聲漸沒。

妖之將死,其言仍惑。

追逐多年,竟是為最終喪於我手?

為什麼?

欲甚深。

僭越本分,是謂「無禮」,故此佛祖要我「替天行道」。

替天行道的「道」,正是指:縱然情有可原,亦罪無可逭。

那頭,幻境消失,幻術已逝,能忍全身冰消雪融。

他向我奔過來,欣喜道:「師父,你把她滅了?」

「已將她收了,你且將此放到雷峰塔里吧。」

我把法缽交予能忍,他接過去,眨巴眨巴眼,撓撓頭說:「又是我?」

「那還是我啊?」

這娃,真能挑戰你的耐心。

虧得他被冰住,不然還不知道那大嘴巴要嘰歪什麼。

我望天。雪止,無聲,無息。

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

果然一切是妖術。

殷殷祈求是,艾艾告白是,喁喁私語是,都是,都是……

都是幻覺吧。

我沒有再想起她。雪女。

她僅是一個過客,踏雪而來,凌波而去。

她沒有在我心裡留下任何東西。

沒有。

一點點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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