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忍弱冠之年。我決心帶他下山捉妖。
其子跟我多年,所學甚廣。諸項皆能,反倒比幼時少提問了。也許生命循環正是如此,漸長漸世故,明知問無答案,也就不再問了,與其相問,不如趕路。
一如世尊問弟子,人生究竟有多長?弟子們互相猜測:十年,二十年,五十年?世尊搖頭:人生僅存於呼吸間。
一呼吸有,一呼吸無。
我的禪杖發出「鈴鈴」聲響,遇妖則靈。
大道無形,我們眼前表象是一座幽深荒宅。門開洞天,剎那間漫天飛雪降落。
冰雪華麗飄落,反射出宇宙間炫目的金白,讓人難以睜眼,它們不斷地飛旋,飛旋,像一個個漩渦盤裹住了人的雙腿,一時間,竟難邁開半步。
幻覺。幻覺使人耽溺。
幻境太美妙,感覺太美好,猶如叫不醒不願醒來之人。
差一點,便沉淪。
「師父,怎麼會是漫天飄雪?」
「不要輕易相信眼睛看到的。」
能忍功力尚薄,到底哆嗦起來,「可是我真的感覺好冷呀!」
「那就說明你已經中了妖術。」
此妖,能力不小。我腳踏雪地如踩浮雲。
收了她。
「我還沒出招就輸了?!」
琉璃世界雪妖紅襖,耀得萬物風流。
妖精總是把自己扮得美美,他們深知皮相之重要。每種生物都有自己的偽裝,昆蟲為了躲避天敵,將身形顏色變得跟樹葉綠一般,使難分辨。
這是天性,人也有,人的偽裝如面具。有人戴著善良的面具遮掩他的兇殘,有人戴著直爽的面具遮掩暗箭,還有人戴著天真的面具遮掩其老謀深算。
各類性格面具純天然製造,綠色環保,用的時候自然換上,很少有換上卻不自然的情況,熟能生巧了,面具與人形合二為一,撕不下了。
而我帶領能忍所要做的工作便是,撕下它!
我未及阻止,能忍已經出手。呵斥一聲「妖怪,看我能忍的」,從兜里拿出乾坤鏡備戰,然而腳尚未邁開,已化作一柱冰凌。
妖氣作祟。
勁敵狂嘯。
我道:「你不是她的對手,放著我來。」
「師父你不早說……」
「早說你聽嗎。」總要叫你吃點苦,不然哪裡肯聽為師的話。
雪妖忽隱忽現時露出一笑,那笑,簡直傾國傾城。
她溫柔嫵媚,輕言細語:「你千山萬水跑來找我,是否也想見識我今日的風情?」
「三番五次把男人凍成冰柱,你還不知收手。」
「要怪就怪那些臭男人,每一個,每一個我都對他們這麼好,這麼好……」她憂鬱地敘述,沉浸在自己甜蜜的回憶里,猝然話音奇峰突轉,立時發狠道,「他們卻見異思遷,喜新厭舊,朝三暮四,是他們活該!」
「你為妖,他們是人,本就不該在一起的。這就把你收了,剪除後患。」
一把嬌笑自雪女那邊散漾開來,真的不應怪世人無知,誰能抗拒美?但天地有大美,大美應屬無形,她罪在有形,妄圖僭越本分。
「說得那麼好聽,和尚,你是否想把我據為己有,那就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