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忘戰必危 二、潼關內訌

安祿山自范陽起兵興亂,僅用了短短35天的時間便攻陷了東都洛陽,幾乎兵不血刃地控制了河北地區,雖然在河南地區遭到一些抵抗,但亦是所戰皆捷,屢創唐軍。此時對唐朝來說,形勢十分嚴峻,各地勤王之師尚未趕到京師,長安守備空虛。因此,長安城中人心惶惶,躁動不安。然而,叛軍進入洛陽後,熱衷於掠奪財物和婦女,未能抓住有利時機乘勝攻打長安。而安祿山本人則忙於登基稱帝,無暇顧及戰事。安祿山的短視給了唐王朝難得的喘息機會。各路勤王之師相繼趕到長安,相比與一個月前京畿附近無兵可調的狀況,守備大為加強。

看到叛軍如此銳不可擋,玄宗才開始憂心如焚。他年青時也曾經經歷過出生入死的冒險生涯,取得過輝煌的勝利和驕人的成績,是個奮鬥型的人物。追昔往日的風華正茂,所向披靡的雄圖偉業,那殘留的一點熱血在這個老人身上重新躁動了起來。玄宗決定親征,於是下詔,急令朔方、河西、隴右三鎮勁旅除少數留守部隊外,其餘悉數由本鎮節度使率領,在20天內務必會師於長安。廉頗雖老,依然能食。他要大展雄風,讓世人知道,他依舊是那個威風凜凜的大唐天子。

天寶十四年(755年)十二月十七日,玄宗不知怎麼突然雄心勃發,決定率兵御駕親征,下詔由太子李亨監國。玄宗對宰相楊國忠說:「朕在位垂五十載,倦於憂勤,去秋已欲傳位太子;值水旱相仍,不欲以余災遺子孫,淹留俟稍豐。不意逆胡橫發,朕當親征,且使之監國。事平之日,朕將高枕無為矣。」(《資治通鑒·卷二百一十七》)

只要看看在這之前玄宗對高力士說過的話:「朕今老矣,朝事付之宰相,邊事付之諸將,夫復何憂!」便可知道玄宗此時說傳位給太子的話是言不由衷的。皇權下皇帝與太子關係微妙,這其中的利害玄宗還是太子時已經親身經歷,所以他寧願將朝政託付給宰相。而且,他也從未明確地表示過想要傳位於太子李亨。既然玄宗是故作姿態,那麼御駕親征自然也就是虛張聲勢了。

楊國忠卻因此而心驚肉跳,驚恐萬狀。楊國忠專權前,為了討好巴結李林甫,充當了李林甫的「打手」,極盡陷害打擊太子李亨之能事。二人之間的積怨極深,非死方能化解。楊貴妃姐妹恃寵飛揚跋扈,極大影響了朝政,太子李亨早對楊氏家族深惡痛絕。倘若太子李亨真的從此主持朝政,對於楊氏家族來說無異於大禍臨頭。所以楊國忠急召楊氏姐妹,神情緊張地說:「太子素嫉我家,若一旦監國,我等兄妹,都危在旦夕了!」經過緊急磋商,最後決定由楊貴妃出面,勸說玄宗收回成命。

楊貴妃當然曉得此中利害,為了維護其家族的整體利益及其自身的地位,於是脫去簪珥,口銜黃土,匍匐至玄宗前,叩首哀泣,即所謂的「銜土請命於上」。此時的玄宗已非開元年間那個英姿勃發、勵精圖治、銳意進取的一代賢君明主,而墮落成倦怠朝政、沉溺聲色、偏聽偏信、親近邪僻奸佞的昏君。他本來就沒有真正的決心躬臨前線,更乏傳位於太子李亨的誠意,見楊貴妃如此「懇請」,令人心疼,便順勢作罷。

大唐王朝正值生死存亡的危急之秋,倘若此時玄宗能以國家社稷的安危興衰大局為重,毅然統領大軍討伐安祿山,無疑會使朝廷上下振奮精神,同心同德。亦會使前線將士士氣倍增,無不視死如歸,英勇殺敵,這對扭轉整個戰局,加速平叛進程,無疑會產生巨大的影響。然而,玄宗為了討一個婦人的歡心,抑或他只是順勢下台,輕而易舉地放棄足以改變大唐王朝命運與前途的重大舉措。這件事後,朝廷上下更加痛恨楊氏家族的專橫跋扈與禍國殃民。

在這一場好戲中,最失望的人大概就是太子李亨。他從這件事上應該能夠看出,不除掉楊氏兄妹,他或許永遠登不上皇位。太子的心情越來越緊張。多年的壓抑生活造成了他隱忍的性格,但到了這個時候,幾近生死存亡,他再也忍不住了,心中開始醞釀新的計策——不是對付叛軍,而是如何對付楊氏兄妹。上天眷顧了他,6個月後,他如願以償,計畫順利實現了。

就在大唐最高統治者上演御駕親征的鬧劇時,安祿山看到洛陽宮闕尊雄,心情急欲僭號。於是,他在洛陽苑中的凝碧池旁大宴百官,迫不及待地稱帝僭位了。安祿山自稱雄武皇帝,國號燕,建元聖武。任達奚殉為左相,張通儒為右相,嚴庄為御史大夫,還設置了百官。安祿山身穿袞袍頭戴珠冕,由侍從官簇擁,登上寶座。安慶緒、安慶恩兩個兒子侍坐兩旁,文武官員、各部酋長左右分席,依次列坐。一切看起來都有模有樣。

因為安祿山長子已經為唐朝所殺,二子安慶緒在同一天被立為太子。但是,他的寵妾段氏和段氏所生第三子安慶恩卻因為此事相當不高興。各人的心思各有不同,禍根卻也因此在這天埋下了。

安祿山稱帝後,便一直滯留在洛陽,醉心於花天酒地的享樂。而唐朝廷的勤王軍逐漸集結到潼關,據守天險,唐軍與叛軍雙方形成了對峙之勢。

就在這期間,名將郭子儀和李光弼率領唐軍在河北接連取得大捷,截斷了叛軍的後路,唐軍士氣大振,叛軍軍心開始動搖。安祿山自起兵以來,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此時見唐軍開始了反攻,而三軍統帥正是他的大仇人哥舒翰,不禁開始驚慌起來。他後悔不該起兵造反,招來謀士高尚、嚴庄,斥責說:「幾年來,你們一直勸我起兵造反,說是萬無一失。現在西進之軍打潼關,幾個月也打不進去,北歸范陽之路也被截斷。朝廷的軍隊從四方雲集,我們所佔者只有汴州、鄭州等幾個州郡,困守在這裡,叫什麼萬全!你們的謀略何在?自今以後,不要再來見我!」大發了一通脾氣。

高尚與嚴庄之後極為害怕,好多天都不敢去見安祿山。這時剛好田乾真從潼關回來。田乾真小名阿浩,文武雙全,是叛軍中有名的驍將,很受安祿山器重。田乾真知道事情經過後,便為高尚、嚴庄說話,勸安祿山說:「自古以來,凡是要成就大事業的帝王,卻都有勝有敗,怎麼能夠指望一舉成功呢!現在朝廷軍隊雖多,都是新募的烏合之眾,沒有經過戰陣,根本敵不過我們的勁銳之兵,用不著憂慮。高尚與嚴庄都是佐命元勛,你如果與他們斷絕關係,諸將領知道後,就會上下離心,情況就會更危險。」安祿山聽後高興地說:「阿浩,你真懂得我的心事。」於是重新把高尚與嚴庄召來,擺投宴席招待。安祿山還為他們唱歌以勸酒,仍像以前那樣對待他們。

安祿山很快忘記了這件事,但嚴庄並沒有忘記。從這個時候開始,他對安祿山起了異心,將主要精力用在奉承太子安慶緒上。正是此人,在後來叛軍的內訌中起了極為關鍵的作用。

此時安祿山的處境非常困難。潼關久攻不下,他既不能進入關中,又無法向南面突破。而唐軍一佔領河北,就會切斷他與北方的聯繫。他經過認真的考慮,計畫放棄東都洛陽,北逃回范陽老家去。但又捨不得洛陽的花花世界,所以還沒有徹底下定決心。

唐朝廷這時明顯處於有利的地位,如果安排得當,完全可以在幾個月內平定叛亂。這是天賜良機。十分可惜的是,政治陰謀決定了事態朝相反的方向發展。唐朝因為內訌,自己為進退兩難的安祿山打開了潼關的大門。

玄宗不問青紅皂白地殺了封常清和高仙芝後,各地的援軍不斷趕至京師,但主帥一直沒有和適的人選。這時,玄宗想起了正在京師養病的哥舒翰。

哥舒翰生平好縱酒,官場得意後又開始恣情聲色,以至身體非常不好。一次,他到土門軍中視察,竟然體力不支,在洗澡時暈倒,很長時間才蘇醒過來。這件事讓哥舒翰感慨很多。之後,他回到長安,抱病不出,在家中靜心修養。這時候,他已經50多歲,以為戎馬生涯從此結束,預備好好頤養天年。然而,天不遂人願,安史之亂爆發了。

對於此時的哥舒翰來說,他只是個身患重病的老人,再無當年提槍躍馬的英姿。他也看到了名將封常清和高仙芝的連連失敗,非常清楚唐軍的失敗不可避免,因為安祿山的叛軍是天下最精銳的軍隊。哥舒翰還能做什麼呢?他最大的願望,不過是能夠安享晚年,但他的內心,卻隱隱有不詳的預感。

聖旨就在這個時候來了。玄宗拜哥舒翰為兵馬副元帥(元帥由太子李亨掛名),要他統領20萬大軍出征禦敵,去前線鎮守潼關。哥舒翰不願意接管這樣一個亂攤子,以身體不適堅決推辭。但玄宗想憑靠哥舒翰的威名號令三軍,又因哥舒翰一向與安祿山勢同水火,怨恨極深,任用他對付安祿山,玄宗也覺得放心,因此迫令哥舒翰一定要出征。為表示恩寵,玄宗同時任哥舒翰為尚書左僕射,同中書、門下平章政事,可以執行宰相的職權。玄宗又以田良丘為御史中丞,充行軍司馬,起居郎蕭昕為判官,以王思禮、鉗耳大福、李承光、高元盪、蘇法鼎、管崇嗣為屬將,以蕃將火拔歸仁、李武定、渾萼、契苾寧等為麾下,又將調集來的河隴、朔方兵馬及蕃兵、高仙芝舊部統歸哥舒翰指揮,號稱20萬,進駐潼關。同時還令各地四面進兵,會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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